不管是先前那个惊蝉巷林端阳,还是如今的七品武夫林端阳,徐安忍皆是自相惭秽,羡慕嫉妒横飞。
吾本采桑人,怯望罗琦者。
一路上,徐安忍心底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叶庆之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胆子那么小。这辈子下辈子都是一条贱命”
这种横竖听来都是恶心人地话,徐安忍反倒是莫名觉得有些道理,但又同吴先生在学塾里说过的圣人贤言,相去甚远。
少年忽的提速,仿佛是想要将叶庆之的这句话,甩落出去。
跑了有好一会的工夫,徐安忍远远就望见了街角的一出摊案。
要说这位沈姓道士能同那桃花巷董家做生意,那也是真有他的底气在里边的。
三合镇以往也来过不少的游方道士,不过那些道士没有哪一个是能像这位沈姓道士这般阔绰,摆上一个摊案,并且固定下来。
想当初徐安忍的娘亲生病以来,那会的姑且还只能算是孩童的少年,可是没少和这位顺便卖些药材的沈姓道士打招呼。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再一碰面,居然足足有了七八年。
待到更为走近些,徐安忍这才发觉,七八年的光景,这位沈姓道士的外貌倒是未曾有何变化,只是支棱起的医摊的一左一右,又是分别新添了一幡和一方收旗,当真算得上一位表里如一的卜卦道士了。
卦棋之上,一左一右分别题了“占卜”“算命”,
占卜在左,算命居右。
徐安忍只觉得应该是如今三合镇人烟稀疏,逗留居住在此的不是孩童便是上了岁数的老人。治病救命开药方一事,对于那些半截入土的老人们来说属实是没了追求,即便说是有几个大户人家支得起这笔天大的开销,也断然是不肯让这种游方道士来糊弄钱财的。
上了岁数的老人们,宁愿把药钱替换成一支上上签,也觉得比一笔接着一笔的听不着声响见不到起色的花销来的干脆悦人。
郎中与道士本就同属一派系,纵使不是同一脉系,可在这种见不得几本医术翻不着几处道法的边角地界,即使是变换了门户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的。
该称呼为董道长的道士仿佛也是碰巧开摊,眼下正拎了一个小板凳过来。
随后在徐安忍到达时,已然端坐着趴在摊位上,似是弥补着今日的起早。
徐安忍靠近了些,一伸手便可以触摸到摊位上的签筒。
这时的他才发现,原来摊位下面有一处横放的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写了有几个大字,那是求签画符的价位。
沈姓道士微微抬起眼皮,也不招呼徐安忍,只是微微挑了挑眼色,示意徐安忍摇动竹筒,抽支签。
徐安忍愣了愣神,随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来求签的”,
“哦?”
沈姓道士方才缓下去的眼皮,又向上使劲瞅了瞅,盯了徐安忍半晌,用下巴指了指下方的木板,留了句,
“画符便宜些,三文钱”。
这一次,轮到徐安忍略微有些犹豫不决,沉思片刻,刚想开口问道人:“自己这里有他的书信...自己不收那一文钱差费,再给他三文,道士能不能把黄纸用材质好上一些。”
没等徐安忍开口,沈姓道士已然大袖一挥,变戏法似的扫净了摊位上的冗杂,这露的一手倒是让徐安忍啧啧称奇。
走街串巷能混的上一口饭吃的,绝对不仅仅是靠些招摇撞骗能糊弄人的,该拿出手的本事总归是会有的,不然早就给人摁住留些淤青块了。
摊位的左上角有着两罐符纸罐子,徐安忍凑了凑脑袋,靠右一边的少,正正好好三十六张,另一边则是多了些,数不大清楚,大致估算着得有六七十张的模样。
沈姓道士正要把手伸向靠左些的罐子里,作势捻一张符纸出来。
只听得摊前的徐安忍小声的说了一句,
“用些好的符纸”
沈姓道士已然深入左边罐子的手指忽的一愣,倒也是听了少年的意思,转手便是换到了符纸仅有三十六张的罐子里。
摊案上,笔墨纸砚早已经准备齐全,只是这道人不问徐安忍什么,便自顾自地开始了笔走龙蛇,这倒是让徐安忍略微有点摸不着头脑。
道士写符纸的速度极快,一气呵成。
不过至于符纸上面写了什么徐安忍真算得上是一头雾水。
只是在依稀中方能看见有自己娘亲的生辰八字,其他的便是真的一无所知了。
过了一会,沈姓道士搁下笔稳稳放置在一旁的笔架上,用中指和食指捻起那张符纸,吹了吹上面的墨迹,说到,
“拿到家里,人在院门内,黄纸烧在院门外即可,至于余下的灰烬,能收了便收了罢,若是实在不可倒也出不了幺蛾子。”
徐安忍郑重其事地从道人手里接过那张符纸,小心翼翼地贴在里头的内衫。
最后少年也没有忘记把三枚铜钱和一封书信留在摊案上。
董姓道人看了一眼摊案上的书信,却是没有要打开的意思,挥了挥手,继续低下了眼帘,应该是示意少年忙去吧,别再扰了他的清梦。
待到少年走远不见时,沈姓道士将目光投向那封少年送来的书信之上,随即一扫颓态,转过头微微一笑,对着少年远去的方向,吟声道,
”少年郎,早前不见韶光,今朝应有馀光相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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