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
隔了参天桃树有七八条小巷的虚游街上,
那个一早到晚都是摆了一副趁早收摊的沈姓道人,眼下却是极为罕见的将摊位摆到了月过柳梢的傍晚。
道士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一张柳木躺椅,找了个很是安逸巴适的姿势,慵懒地半躺了上去。
一摇一摇,引得木椅吱吱作响,反观道士,则是一概不管。
借着洋洋洒洒的皎白月色,一位早先被徐安忍在水井里瞧见的同龄人,眼下正撑开一把崭新如洗的油纸伞,一步一步踏在虚游街的青石板面上。
步履重压之下,是雨水和青石板的哧溜碰撞。
不知道是听闻声音还是远观到了少年的沈姓道士,猛然起身,肃穆神态,左手负后掐诀卜算。
起身后的道士,一扫先前徐安忍所见到的那般庸懒,眼神闪烁,尤为得神采熠熠生辉。
怀中抱有棋盘的少年,正要路过沈姓道士的摊案。
这位一直以来都是无所谓生意好坏的道士,眼下似乎真的是担心错过这桩大好买卖的样子,猛地在摊面一甩巴掌,震动桌面的时候声高拔调道,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小道门前客!”
这一番好似街头卖艺的夸捧后,沈姓道士脸色微醺,双手手掌齐平,缓缓向下压去的同时,嘴鼻一道缓缓长吁一口气。
道士的姿态,像极了武夫打完一套拳招,走完一遍拳桩后的平息丹田。
可惜这位眼前客并没有从了道士心中所念。
撑伞少年不过是片刻的驻足停留,而后就是要转头离去。
这一来,道士脸色上,破天荒地有些挂不住了,赶忙连声说到,
“小友小友,别走别走,今日贫道忙于收摊,早上收三文钱的符纸,现在两文就可以取走!”
说罢,沈姓道士还不忘连连比划。
原本已经离了摊案三两步的撑伞少年,再一次转回道士摊案前,笑而不言。
极为有趣。
道士如数家珍般倾倒己身,而撑伞少年则是哈欠连连,意不在此。
有意无意间,少年眉目流转,聚焦起了目光,瞟向了那封已经被道人拆开了邮戳的书信,
少年顿时来了兴致。
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少年直接就是开门见山道,
“徐安忍送的信?送完之后可曾求过签买过符?”
徐安忍帮着小镇看门人送信这件事,撑伞少年作为他在惊蝉巷的邻居,自然是是知晓的,故而有此一问。
沈姓道士眼神微的打圈,却还在犹豫间,眼前的撑伞少年已是砸了两枚铜钱过来,眼神玩味地盯着他。
道士微微额首,却是伸出一个手掌,摆了摆。
撑伞少年没有追问,只是嗤笑一声,开口问道士要了张符纸,着重般仔仔细细地听了烧符该要注意的地方。
仿佛一桩因果落幕的沈姓道士,面露喜色,微微转身,变戏法一般从身后不知道哪里来的罐子里,食指中指并拢,将其中有且仅有一张的银符,小心翼翼地夹了出来。
不同于摊案上摆放的“地煞七十二”,抑或是更为尊贵的“天罡三十六”,眼下道士手中的这张银符,并非寻常可见的黄符,而是位列“二十八星宿”之一的西方贪狼,是一纸银符。
道门传统之中,符箓的材料分类众多,但是总体来说,那便是大致有金色、银色、紫色、蓝色、黄色五类打底。
在这其中,金色当属威力最大亦是敕法最广的符箓,但与此同时,金色符箓做法,对施法者的道行也是有着极高的要求,损耗的功力也是居于最顶端。
金色符箓之后,依次下来就是银色,紫色,蓝色以及黄色。
对于寻常随处可见的道士来说,一纸黄符,已然是顶了天的道行,若是施法者逆势而为,强行要去凝练更高品阶上的符箓,则是会遭到符箓法力的疯狂反噬,轻者经脉错乱,此生无望长生,重者血灌七窍,殒命当场!
其实,对于眼下这位摸不清来历跟脚的沈姓道士来说,别说是堪堪银色品质的符箓,哪怕是一纸金符,也是可以不劳心神地凝练而出!
仙人自有打算。
明明有了押宝心的道士,却是仅仅给了撑伞少年,不过银符一张。
此间真意,无处可寻。
虽然说对于外头那些望长生无门的修士来说,一纸银符便是通天的大机缘大福报了,那是此生有望踏入彩云间,拜入白玉京的敲门砖,但是,对于这位前世或者说是无数个前世就已然证道兵圣的撑伞少年来说,这次押宝的分量,还是轻了些.......
当然,其中的轻重缓急,并不是这位还未开悟的少年可以认识到的。
拿起银符的沈姓道士,并没有起笔作咒的打算,反倒是一手举起银符,约莫在胸前一臂距离,一手则是双指紧并,立于唇前一拳,口中念念有词,
“十六奎宿星下见,真君前世身前显!”
一语中的,暮色天边西北角的一抹星宿,此刻骤然惨亮如芥子般明惶。
撑伞少年嘴角一抽,讥讽道:“装神弄鬼.......”
待到道士将一切安排妥贴之后,顺势便是将那张若是被道门真人看到必然目瞪口呆的“金甲神持符敕”,递给了摊案前的撑伞少年。
就在撑伞少年接过这张意义非凡的银符之际,两枚少年先前掷来的铜钱,顺势还归到了撑伞少年手中。
少年接过银符和铜钱,神色清冷地朝着道士一笑,旋即便转身离去。
苍茫暮色里,
撑伞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身后摊位的道士眼神吃味,直愣愣地盯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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