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啥呢?走!陪你柳叔喝酒去!”
话音落罢,也不待少年作何反应,这位精壮汉子就是一个箭步,攥住少年徐徐松开的拳头,
半扯半牵着走进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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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昏暗下
一座酒肆,因为老掌柜的舍不得浪费油钱,故而店内比起外头月色更是过犹不及的漆黑一片。
“吴明阳,再无斡旋余地了是吗?”
这道更像是陈述一般的疑惑声,是出自那位亲眼看见身前的读书人,用一枚镶嵌以儒家学问的鹅卵石,先是破开酒肆禁制,又是撞碎柳生结界,最后纳入少年心湖的酒肆老掌柜。
老掌柜话音落下,似乎是给这片布满了“希言符箓”的禁止天地内,吹起一道穿堂风,但仍旧无光无明。
久久无言后,
一位极为罕见愿意穿上佛门禅衣的老人,如梦幻泡影般出现在了此时酒肆的西北角落。
这位平日里好似寻常富家翁笑呵呵的王老头,此刻则是破天荒的愁容满面,仿佛是下定决心愿意一试后的老人,佛珠慢捻,佛音轻颂。
骤然间,先前仍是漆黑一片不见五指的酒肆内,先是由四周缓缓升起象征着佛门真意的“卍”形大字,随后缓缓聚拢至酒肆正中央。
成千上万个透着微妙光亮的“卍”字组合成了一片似乎顶天立地的佛门真意,不过还未等老人稍稍放松下来,下一刻,那片以某本禅宗著作为跟脚的佛门真意,则是随着老人佛珠四散一地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佛串落地,惊起佛珠满地的碰撞声,此后光亮不复。
在这片黑暗中,能听出一位老人的嗤笑声来自店内东南角,而后又承接上一声如稚童不守规矩教养的放肆大笑,来自东北角,这个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言语表示和任何动作的店小二,用他那颇为吵闹的笑声遮盖住了佛珠散做繁星的磕碰声。
身处酒肆内东北角的读书人,似是有意要咀嚼店小二经久不衰的笑闹,缓缓打开右手,将手中那枚刻有“阳”字的鹅卵石得见天日。
店小二的笑声嘎然而止,与此同时,
西北角,东南角,西南角,
佛陀,真君,古神,
齐齐而观,一睹这位东北角读书人手中的鹅卵石,亮如明昼!
“不过是烛火尽时,光影即逝罢了。哈哈,吴明阳,你这还不如老秃驴的法子呢........”
投过目光的三位,皆是立足各自教派根底的大人物,再见识了这位日薄虞渊的读书人的方法后,神色各异。
出自佛国天下讲经首座的王老头,低声颂唱佛经;来自中土神州龙虎山天师府,身为戒律祖师的店小二,大声讥笑;最后那位自古神覆灭后难以施展神通手段,好似双翼被折的老掌柜,则是眉头紧锁,蹙起眉峰绵延。
好像是被所有人讥笑否定了的读书人,这位与自己周旋许久,仍是选择依从本心的读书人,笑而不言,只是缓缓拢起了无风自鼓的袖口,那双被儒袍遮盖了许久的手,轻轻抖了抖。
读书人挽起袖口的动作,像极了一位跃跃欲试的科举考生,似乎是有满肚子的道理学问要诉之卷面,好叫龙椅之上端坐的天子,起身将自己拜为帝师!
不过这位读书人,眼前没有天子,没有龙椅,更没有想要成为一朝帝师的念头,有的只是包括了这位读书人在内,或者说是儒教一脉在内的,天底下最大的四只饕餮凶兽,亦是高座钓鱼台垂钓的四位老叟。
这位做到了传承往圣绝学的读书人,指尖轻轻一勾。
有一枚先前已经没入了某位少年心湖的“明”印鹅卵石,破窗而入,冥冥之中,似乎是要与那枚仍未断绝光热的“阳”印鹅卵石,交相辉映。
低头颂唱佛经的佛陀抬起头,满脸写不尽的愕然;先前还一脸讥笑的道门真君,眼下半眯的双眼里,抑不住的杀意凛然。
那个一直都秉持了思量状的老掌柜,摇了摇头,恍然大悟,吴明阳未曾回复的斡旋余地,原来皆生长与此地。
老掌柜神色冷清,
“吴明阳,大可不必如此,你曾与过我方便,我也愿意替你说一说”
“此间暗室,不亮久矣,光亮中且有黑业,不与黑业相对;黑夜中亦有光亮,不与光亮相对,无解之局,落子也不过徒耗光阴,倒不如趁此收手?”
江湖书生,偏僻先生,不过眼前读书人一念之间。
此刻,这位仿佛回到了曾经鲜衣怒马,赏遍长安花时的读书人,笑道,
“那日未曾降与责罚,原因简单但不在你,所以大可不必心觉亏欠”
似乎是解决了一桩小事的读书人,将目光迎向西北角落的佛陀,轻声问道,
“听闻讲座曾录了紫粕尊者的禅记,还望讲座能够借与在下一观!”
佛音颂唱一声后,
酒肆店内,读书人身前,汇聚起一本泛着金光灿烂的禅记。
拢起衣袖的读书人,遥遥向着不远处的讲经首座,以佛门独有的单手礼替换了儒脉的拱手礼。
“善哉”
收起单手礼后,掌心向上托举起禅记的读书人,仰头一望,那两枚泛着光热的鹅卵石之外,更有一枚不同于单字,刻有“守心”二字的鹅卵石高悬读书人头顶三尺神明处。
一道恰好够用的春风,从那枚“明”字鹅卵石飞入的窗户中,穿堂过户。
读书人身前,阵阵翻书风泛起,将那本篇幅极广极厚实的禅记,一页页吹开,最后停在一处。
好似心满意足的读书人,朗声笑道,
入了眼的第一句便是,
“千年暗室,忽燃一灯,暗即随灭,光便满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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