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他没有选择更具会客性质的客厅,在起居室招待来客于尔根律师的理由。
“我怕发生意外,不方便照看,所以就把你……你的妹妹带到客厅来了。”克莱恩率先开口,为自己擅自做主的行为辩解着走近过去,“我点起了壁炉,客厅应该要比楼上来得暖和。”
沉沉安睡的少女依靠在舒适的沙发软座上,身上盖着张薄薄的羊毛毯,仿佛只是看着她的睡颜就能感受到岁月静好的安然平和。
“其实用不着太过紧张。”亚瑟·华生俯身为那张闭着双眸的娇俏脸蛋打理了一下额前的发丝,语气随意地道,“回来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除去三名隐藏在远处角落监视情况的普通黑帮成员以外,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超凡手段……至少你不必担心会被人偷听到我们现在的谈话内容。”
“只有三名不是非凡者的黑帮成员吗?应该是兹曼格党的手下喽啰……”克莱恩点了点头,继而脸色微变,不禁为刚刚道过别的邻居访客担忧起来,“糟了,于尔根律师前来拜访我的场景一定已经被他们看到了,会不会……”
“只派出了普通黑帮成员监视你,说明那位发现异常的非凡者还没有把你作为最有嫌疑的人选来看待,却也不想就此排除你和幕后神秘人存有关联的可能,好多做一手准备罢了。”亚瑟·华生直起身,稍稍扬了扬嘴角,“那位律师先生的话,大概只能算他运气不好,挑选了这样一个敏感时间敲开了这座房屋的门……”
克莱恩深深呼吸,忽然微侧过身,背对着客厅的窗户,用身体遮挡住手中弹起硬币的动作。
直到看见金币的数字面朝上,否定了占卜语句假定的“于尔根律师一家今晚会受到来自兹曼格党的危害行为”,他才稍安心了些。
暂时还算没事……不,占卜得到的仅仅只是象征,我不能盲目依赖、信任得到的结果,更何况我还把前提限定在了“今晚”和“兹曼格党”,无法确保再无后患发生……
克莱恩收紧下唇,神情逐渐沉凝严峻。
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自己和默尔索的交集点,便是那位前来委托他寻找泽瑞尔侦探的大男孩伊恩,全名为伊恩·赖特的老成少年。
如果他在一开始就老实交代出伊恩的情报,如果默尔索不是在被拒绝后悍然选择了杀人通灵的极端方式,如果他选择报警、把那位疑似因蒂斯大使的情报传递给军方部门……
不,最后那种假设同样无法避免事情走向如今的局面,甚至还会让他面临暴露在军方眼中的风险,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因此留下画像,被黑夜教会那几位和他有过面识的值夜者发现不对:
这夏洛克·莫里亚蒂的长相竟和某位已经死去的廷根市值夜者一模一样!只是多了胡须和眼镜的区别!
死而复生的秘密一旦被人刨出,克莱恩相信自己的下半辈子恐怕是会在监牢、或者比牢狱更可怕的人体实验室里度过。
虽说通报给军方也会有相应的益处,比如在另一方力量的牵制下,那位幕后操纵兹曼格党运作的大使先生会有所顾忌,不太可能选择立刻处理掉他这样一介小小的侦探,但只要过了他“证人”身份的保护期,军方部门对他的监视开始松懈,他的小命就会被彻底拿捏在他人手中,任由宰杀……
好歹现在的情况不算太坏,他还没有被那位效忠因蒂斯大使的非凡者视作威胁。
对,仅仅只是不算太坏而已。
因为或早或晚,警惕着神秘势力的那位非凡者,以及他背后的因蒂斯大使会重新检视默尔索和夏洛克侦探的矛盾根源,甚至为了伊恩身上那件非常重要的物品,再度施展手段逼迫他吐露情报,等到了那时一切就太迟了!
结论最终还是导向了他下午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克莱恩在短暂的沉默后,抬眼看向脱去外套、只着一件黑衬衣的俊美青年。
“爱……”念及要在以后的相处中习惯她伪装的男性身份,克莱恩不得不咽回那个熟悉的名字,改口称呼道,“华生,我有个想法,你愿意……尝试一下吗?”
“我感觉得到,你的想法大概不是什么好事。”她这么表态着,手上倒是做了个请的示意动作。
“之前和你提过,那个兹曼格党头目的背后站着某位大使,某位来自因蒂斯共和国的外交大使,而我手上掌握着一些他十分渴望获取的情报,也就是说……我得罪了一位有国家背景的大人物。”
克莱恩低沉而缓慢地叙说着,见那张精致的脸上始终未改变半点神情,悬吊着的心逐渐慢慢回到了胸腔内。
有了底气之后,他便心生出莫名鼓舞的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委托你一个任务,内容是刺杀那位因蒂斯共和国驻鲁恩王国的大使……如果你愿意接受,那么我将提供他的素描画像给你。”
…………
又是一个避无可避的满月之夜。
希尔斯顿区的一栋房屋内,处于浅眠状态的佛尔思忽然惊醒,抱住脑袋从床上坐起,表情中充满狰狞痛苦,似乎正在与无形的折磨和酷刑抗争。
从她额上、身上沁出的冷汗很快便打湿了睡衣,打湿了秋冬季的厚实被褥。
“不……不!”佛尔思的低沉呼喊很快转为痛苦的嘶哑低吟,这意味着她所感受到的疯狂已经越过了理性能够承担的范围,正在一步步逼近那将她带往深渊的底线。
她撕扯自己的头发,不断翻滚扭曲身体,只为了能以摧残自身的痛苦保持住最后一点清醒。
仿佛无穷无尽的满月呓语向她侵袭而来。
不同以往的是,当佛尔思平息下来那些在自己精神深处搅动的针刺痛感,她头一次没有在意自己手上扯落的大把头发,只是两眼略显空洞地望着房间里笼罩着一层绯红薄纱般的家具摆件,安静得如同虚弱濒死。
她的脑海中无法控制地回放着某个在呓语中听到的声音。
那不是属于她已知的任何一种语言,却能让人直觉地认知到这才是目前许多语言的真正源头。
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语。
“找到……爱丽丝。”
第五纪,1349年9月的满月之夜。
所有经受满月诅咒的亚伯拉罕族人,都从那无尽的呓语中听到了同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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