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月,发工钱之前,戏凡门就已经没什么钱了。不得已,我连马都卖了。马和马鞍分开卖的,多卖的钱,都贴补给了戏凡门。
结果就是每天徒步。
天还没亮就要出门,天都快亮了,才能到家。每天做活有多累我就不说了,我都觉得值得,只要家人们过得好就行了。
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的。师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被她的父亲娇惯着养大,被师父娇惯着陪伴,现在和萧云衣一起,做女工的活儿,就为了能多赚点钱,贴补家用。
唉……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受苦的人很多,比我的境况更糟糕的人,还有很多。好歹,我还有风光的时候,比起那些连梦想都不敢多留一会儿的人,要强上不少。
三兄弟说得对,确实是我错了。
老二引导我的情绪,我很容易的就跟着他的话,开始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罪的人。
“袁肆行,你说,你是不是才是该死的那个人。”
“是啊……”
我知错了,也觉得自己该死,可我不能允许自己死在家人之前。三兄弟要是跟我动手,我一定不敌,不过还是得试试。
老三一步一步,缓慢的向我这儿挪动。不想让我脱离出自己的情绪,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杀了我,也许是制服我吧。
我在最后一个反击的节骨眼上,抓住了这次机会。除了我不想死以外,我还注意到,我根本没有跟他们说过我是谁,他们应该无从得知,那么,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我的名字,是不是早有预谋呢?
只不过,我的反击有点徒劳无功的意思就对了。
几把飞刀飞快的从他们的背后捅入,然后操使飞到的人,拽住绑在飞刀上的细线,把刀拽了回去。发生的非常突然,他们三个没有预料到结果会是这样的。
我不动声色的离开县衙,往家走。
小四儿在门口等我。
“回来了。”
“洗漱一下,一会儿开饭。”
“嗯,好。”
下手快是真的,不过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是小四儿在暗中帮忙。
“奶奶、师父、罡鹤、十三、慢行、小四儿,我有一个想法。”
小四儿先接话:“师兄你说吧。”
“我想当山贼。”
“山贼?”
“对,山贼。”
“为什么。”
“我杀了人,需要躲一躲。”
“谁还没杀过人啊,没什么好躲的。”
其他人还是没有说话,埋头吃饭。应该是小四儿脚程快,比我早回来了不少时间,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儿,都跟他们说了,所以,他们才保持了这种诡异的默契。
“我是觉得,我原来杀的人,都有必死的理由。这次杀的,跟之前的不一样。我不应该再在这里待着了。”
“好吧,去哪儿,我们都跟你去。”
“去灵岩山吧。”
“我得先确定一下,师兄。我们是见人就打劫的那种,还是劫富济贫的那种。”
“当然是第二种了。”
“那没事了。”
这不用什么计划,只要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一下就好了。戏凡城的话,就拱手让给朝廷吧,尽管没什么用,就当屯所用吧。
灵岩山上常驻的,有两群人。一伙儿是以我为首的贼人,另一伙是灵岩寺的和尚。
我们每初一十五,会去寺庙烧香。寺里的和尚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知道我们不会胡乱伤害无辜,也就没太当一回事。
其中有一个小和尚,挺有意思的。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就是叫他小和尚。他一点也不怕我们,有的时候还会从后山果园摘水果给我们吃,作为交换,他要我们给他讲故事,讲山下的故事。
我就换了一个名字,把我之前三十多年的经历跟他说了一遍。每一个月说一段儿,就挑有意思的地方讲,差不多说了两年多吧,才说了不到一半。
有的时候,我眼中的这个小和尚,和我初见的弘法,形象会重叠在一起。我会像那时候,不到二十岁的口吻,去问他,我有什么做的是对的,哪些还有些问题。
他总会说,他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不应该多发表意见。还真是个挺聪明的孩子,想必是看出来了,我说的那个魔头,就在他的眼前。
这一年,大年初一,我们一行人寻思上山烧香,祈求这一年的风调雨顺。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按照寺庙中介绍的规矩,行叩拜之礼。
然后,就如惯例一般,我坐在石凳上,等小和尚过来。
小和尚今天来得有些慢,等了一会儿才来。小和尚搬了一坛酒,说是送给我的,而且要我必须立马喝完。
我问他和尚怎么会有酒,他说前两年开始,我第一次问他,关于故事的感想的时候,他就有不少问题想问我,只是觉得我不会说。从我的故事中,听说,酒可以助兴,可以让人说出一些,平时不愿意吐露的秘密。
于是他在果园附近,额外开垦了一片荒地,载上了果树,三个月前才成熟,有了第一批果子。他摘果子,乔装打扮,偷溜到山下去卖水果,拿卖水果的钱去买酒。
就为了能够给我喝,然后能够顺利的问到问题的答案。
我说我已经好几年不喝酒了,过年的时候,也都是滴酒不沾。他一脸委屈,摊开双手。我这才看到,他的小手上面早就磨出了很多茧子,是栽种果树、照料果树留下的。
看他心诚,我告诉他,有什么问题就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这才开心起来。
“施主,那我就问了啊。”
“请问。”
小和尚问我,有没有后悔当时没有好好的求朱祁钰救师父,反而结怨,导致后面仙阁对我们一系列的攻伐。
我告诉他,我做错了,应该是好好求朱祁钰的,只不过我不后悔。起码按照实际情况来说,忠心耿耿的郭增福,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就算当时我服软了,求了,他也答应下来了,那之后,我也免不了像郭增福一样家破人亡,流落他乡,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之下。
再问我,说我有没有把君十三当作妻子。我老实的告诉他,没有。在我的眼中,君十三比妻子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应该尽的义务,要多得多。不是姒莜和张果做的有不对的地方,他们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一样重的。只是君十三更让人不忍亵渎,这些年来,我们没有那么亲密的行为。
小和尚羞红了脸,他怎么会不知道男女之事呢。
第三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
小和尚问我,我对自己的现状满意吗。我问小和尚,他拿来的酒好不好。小和尚说,是卖了几个月水果买来的,就算不是最好的酒,但是加上了他的诚意,也会变成最好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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