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扫了眼操作台上白布覆盖的尸体,道:“你们抬回去,将他单独存放,下次换其他的来。他们都很珍贵,要完全没入药水中浸泡,你俩要上心保管。”
谷雨连忙道:“知道了,院长,我们会好生看管。”
随即,谷雨轻唤小四帮忙,两人一起把男尸搬上担架,一前一后,抬着担架出门离去。
走到楼梯口时,小四回头观望,看见霍华德院长所在那间房,散出的灯光,心道:这西洋老头挺神呀,胆量如此大,一人守着尸体捣鼓死人头……这老爷子,跟我师傅有得一拼啊!
回到停尸房,谷雨和小四将男尸依照霍华德院长的交代,单独存放于一个小池中,锁好存尸池的房门。离开前,又把停尸房的大厅地面清扫擦拭一遍,方才落锁。
次日上午,阳光暖艳,门前的大树已经开始飘落黄叶。
趁天好,谷雨打来两桶开水,坐在洋楼后的下水口附近。面前放着一个大大的木盆,盆里浸泡着昨日用过的那些褥单和围裙、手套。她打上胰子,反反复复刷洗若干遍,才算安心。
洗到污渍全无,又将它们码开,晾晒在门前空地上扯起的晾衣绳上。那些白色的褥单,和棕黄色的围裙,在秋风中、艳阳下,摆动招展,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令这块寂静地瞬间有了些许生气。
小四不知何故,见过霍华德院长捣鼓尸头之后,闲暇时,再看自己随身带来的那本《千金方》,总是不能专注,时常会琢磨:那西洋老头到底能从尸体上看出什么?为何把眼球摘下来?他不怕鬼么?他平时都给学生教些什么?西洋人会治哪些病?
他不可能比我师傅本事还大吧?
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蹦出,搅扰得他无心看书。腚上如同长了疖子,无论如何也坐不住。这个西洋老头对他老说,太有吸引力了,他的人,就像他那双碧蓝的眼睛,神秘莫测。而小四,对那些令他心慌的未知事物,有着无法遏制的探究欲。
不知何时起,他由最初对尸体的抵触,变成了期待,时常焦躁:胖大姐为何还不来喊我们抬尸体去三楼?
只有借此机会,小四才能进一步接近霍华德院长,打探他的研究和治疗。小四祈祷,倘若再来一次,最好能在霍华德院长授课时,他也去旁听下,了解下西洋人的医术有何高深之处。
与此同时,小四对师傅和大少爷的思念之情也被勾起,时常回想起顾老神医手把手教他切脉,给他讲药理,带他问诊时的情形,甚至感觉当时因背不过书,屁股上挨打,都是师傅对他的疼爱。还有大少爷闫世松,教会他读书识字,虽然学会认字后,他看了不少带插图的话本……他们都还好么?
小四终是按捺不住,执笔给大少爷闫世松写了书信,没有署名,但详细讲述了他和少奶奶谷雨的现况及所在,让大少爷和师傅不必惦念。
半月后,这封书信几经周转,被人送至闫家埠百川堂闫世松的手中。看到书信上工整大气的字迹,闫世松眼眶红润,暗自欣慰:他俩果然不负众望,走到哪都能扎下根,活下去。
谷雨和小四在闫世松的心目中,如同两株有着顽强生命力的桂香柳,根系极其发达,根尚活着,便能充分汲取沙土深层的那一点点湿润。在严酷的环境里生根发芽,长得郁郁葱葱。随后,还能开出满树桂花香,结出甜脆可口,红彤彤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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