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去了西娅家,谷雨在住处房檐下的土灶上,热了热午间吃剩的饭菜,一个人凑合两口,算是用过晚饭。她将晒好的衣衫、褥单悉数收进她的房间,折叠码放齐整,又站在门口,将外墙上的门灯点燃,罩好。她寻思今晚小四许是回来不早,给他留个光亮照路。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起风了,吹得半敞的木门“哐当”一声打在门框上。离平房不远的解剖楼上,各个房间内的灯光陆续熄灭,授课的老师和年轻的西洋实习医生相继离去。楼后的那几棵高大的鹅掌楸上,已经枯黄的树叶,被冷风吹落,经由小风席卷着,从谷雨的门前飘过。
谷雨起身将门窗关闭,闩紧,以免被风吹开。自打逃到英租界以来,这是头一回夜间小四没有守在她身旁。她素来胆子就大,即便一个人走夜路也不会怕,此刻独自留守,也并未觉得有甚惶恐。况且,小四晚些时候还会回来的。
谷雨用一根长针,拨亮窗前桌上的油灯,手拿缝制一半的小棉袍,就着灯光仔细做起针线活,这是为麟儿做的过年穿的新棉衣。入海县在长乐县南方,气候较长乐县温暖许多,这里的秋冬是湿冷的,不似长乐县那般干冷,冻得彻骨。往年这个时节,长乐县闫家埠的人早已换上薄袄。
麟儿和世松哥的棉衣都备好了没?麟儿是否还记得自己这个娘亲?
想着想着,谷雨的视线就模糊了,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噙满泪水。她抬起手,用手指轻轻拭去眼角即将滴落的眼泪,抽吸了下鼻子,自言自语道:“麟儿,莫要把娘亲忘了,等娘站稳脚,就把你和你爹全都接出来。”
做针线活入了神,忘记时辰。门窗外秋风扫荡着鹅掌楸的黄叶,冷风从门缝中吹入,房内感到阵阵湿冷。谷雨起身想去床上拿件小袄披上,忽听门口传来推门的声响,猜是小四回来了,一边打开门闩,一边嗔怪:“你还知道回来?我当你要住到她家里了。”
房门敞开后,谷雨怔在原地,门口的确站着一人,却不是小四!
这是个高大健壮的,西洋的金发年轻男子,灰蓝色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她,嘴角挂着的冷笑,浸满了淫意。谷雨不止一次见过他,他是解剖课上,霍华德院长带教的学生其中一个。
谷雨觉察事情不妙,夜已深沉,这个从未攀谈过的西洋人,来推自己的房门,能是为了何事?几乎在看清他面容的同时,谷雨就即刻将房门狠狠推上,重新闩紧。
那个金发男子在门外大笑,拐腔撇调地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特意前来陪你的,担心你一人寂寞,快开门。”
“你快走开,不然我喊人了!”谷雨在房内厉声道。
“喊人?哈!”金发男子笑道:“这里除了你我,只有存尸池里的尸体了,谁能听到你的呼唤声?别枉费了,痛快开门,我陪你乐一晚,明日太阳照常升起。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本地女孩,我会对你好的!”
“走开!我妹妹马上就回来了!”谷雨边说,边四处查看,想找个顺手的家伙什儿。看到墙角杵着晾衣服用的,顶端带铁头的撑杆,抄起握在手中。
“她回来正好,我们三个一起!”金发男子撞击着房门,试图用蛮力将门撞开。
谷雨慌忙拖来桌子顶在门上。
这个西洋男子的力气实在骇人,在门外连踹带抗,门闩竟被他硬生生撞断,一点点将房门和门框间,撞开一道空隙。谷雨手执晾衣杆,用铁头冲他,从空隙处向外捅去。
几个回合过后,金发男子一把握住晾衣杆铁柄,猛地抽离谷雨的双手,将晾衣杆扔到身后的空地上。此刻,他灰蓝色的双眼已经布上血丝,脖颈苍白泛红的皮肤上青筋曝起。这个人,几近疯狂,不间断地猛烈撞击着房门。
门,终是被他从外侧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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