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女侯比往日平和许多,也更消瘦了,一身松香色袍子穿在身上松松垮垮,下眼袋很明显,掩盖不去的泛着黑。
“我知道想去见一见你娘,得先过你这关,我以为穆阳会跟着你一起来,我该当面向他道谢。”
“他有旁的事情要忙,我也很忙,你只有半刻钟。”
云薇漫不经心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起来小口小口抿着,把事情交给穆阳,她很放心。
不过她有时间便琢磨新郎迎娶新娘的三关该如何设计。
这可比面对女侯强多了。
女侯很难过,这没错,也有心补偿姜氏,也没错。
甚至听说她舍弃穆凰舞同江氏。
然而做了这一切的女侯就该被原谅?
那姜氏受得那些很苦,真相大白后女侯又一门心思去维护死老太婆,姜氏受到的二次伤害,拿什么补偿?
“咳咳咳。”
咳嗽声响起,女侯拿起帕子捂嘴,越想压制,她越是压不下去,挺直的腰背佝偻,扶着桌子的手紧紧扣着边缘,指尖泛白。
云薇垂眸,“你不该来的,为什么呢?只为你心里那分惦念吗?我就问你一句,这么多年,你真的没怀疑过你的女儿被人恶意调换了吗?”
女侯咳嗽声不断,帕子上染上一分的血丝,一杯热茶被一只好看白皙的手推到自己面前。
女侯收好染血的帕子,沙哑说道:“其实我过来,并非全因靖王,知道你们母女都不想见我,我……我也没资格求什么,或是要求你娘。
靖王的人让我一直梦见早亡的丈夫,这几日我再没梦见他,却也是没睡得安稳过,一直都在梦一件事……”
云薇问道:“什么事?”
“梦里,我同你娘第一次见面。你娘小时候是个骄傲张扬的小姑娘,一直被宠着的,我明明觉得她很有骨气,偏偏斥责了她,让她娘领回去仔细教导。”
红,如血的红蔓延了女侯双眸,血红完全覆盖眼白。
“从那时候起,你娘被她们,她们生生折断了傲骨,从姜老太婆把江氏送到我跟前,我接受了江氏,你娘就不再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小姑娘了。”
女侯低头看着自己一双手,比起往昔显得瘦骨嶙峋,手上的皮肤松弛,哽咽道:“我亲手杀死了我的女儿!”
云薇眉头皱了一下,“没有的事,我娘只是把骄傲藏在身体里,不再展现罢了。”
“不,我在想当日若是我哪怕对你娘做出一点点关爱不同,姜家也不敢调换了她们的身份,你当初骂我骂得对,姜老太太可恶卑劣,我也不配为人母,是这桩事得帮凶,不值得同情,不值得你娘原谅。”
带着一抹红的泪水从女侯眼里滚落,她没脸去抬头恳请云薇原谅。
云薇叹了一口气,递上了一块帕子,轻声说道:“你就当你同我娘母女缘淡薄,彼此知道都还活着,过得都不错,也不需要非要走动。”
“你知道吗?在梦里,在你娘被领走时,她回头看过来——我是抱住了她,然后她回到我身边,我亲自教她,她明媚骄傲,出落得比你,比你还要好。”
女侯神色恍惚,仿佛一直陷梦中,“她嫁人了,嫁得好像还是穆地主,不过这一次,不是我去提亲,去同穆北玄交换条件,而是穆地主站在府门口三个月,只为同意我下嫁爱女。
很多倾慕我女儿的英杰恨不得套穆地主麻袋,在他们成亲那一日,大醉哀嚎。”
疯了!
云薇低头同卷毛对视一眼,卷毛赞同摇了一下尾巴,不是疯了,那是属于黑寡妇姜氏的剧情。
穆地主求娶姜氏时,可没少费心血。
“她长成了让我最骄傲的女儿……我只需要担心她会不会被皇上抢去了。”女侯哭着哭着,含泪又笑了,眼角的皱纹都在诉说着她有多满足。
“那您的梦里没有杨家女公子,没有万娘娘,也没有谭居士吧。”云薇一句就打碎了女侯的梦境:
“你醒一醒,梦始终是梦,现实是我娘即将嫁给云先生,我娘虽然没有你,没有女侯独女的尊贵身份,也不如你梦中的明艳骄傲,可她能嫁给所钟情的人,在我娘心中十个闽王殿下比不上我先生一只手。
您也许认为她在身边长大会很出色,可我要告诉你,你梦里中的我娘绝对不如现实的我娘。
她不会做饭,不会做生意,不会打理账本,怕也不会治病救人,更不会去算计设计——”
云薇稍稍一顿,不能说她娘主动迷惑了云默,但是若没有她娘的小心思,那些勾引的小手段,云中君怕是一时想不明白。
不过,在云默的印象中一直都是他主动追求的姜氏。
呵呵呵,男人的面子,不能揭破。
“苦难只能打倒软骨头,缺能让我娘更加璀璨。”
“我不喜欢你,有我娘受过那些苦的原因,最多得是不信你对我娘真心疼爱,不是完全的,真心的,我娘不稀罕。
你在知道真相时,护着江氏他们,一定以为淮阳王妃能给你更多,别着急否认。”
一句别否认压下女侯含在口中的解释,她颓然扶着椅子扶手。
云薇继续说道:“那一次的伤害是最重的,对我娘,对我都是最重的。”
“我娘会很多东西,能讨任何男人喜爱,能做当家主母,我觉得她比杨娘娘都不弱,倘若她是杨家女公子,在父兄,不,在杨少主伤了穆阳之前,她会保护穆阳。
她的确没有杨娘娘野心大,但江山也不会落到皇上手上去。”
云薇眼眸漆黑,毕竟书中杨娘娘最后还是失败了,云默才是废立皇帝的权臣,而且黑寡妇姜氏是女中传奇。
云薇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我娘是鲜活的人,纵然身处绝境努力挣扎,破开盖住她头顶的乌云,可在你的梦中,她不过是披着一件华丽衣服,属于女侯的延续,她的骄傲是女侯给的,她的人生是你铺就的。
她是一个花瓶,你展示的花瓶,你一日不倒,她就光鲜一日,可你一旦有个好歹,谁都能把这尊漂亮的花瓶抢回去,随意践踏。“
”一如今日的江氏,她有自己的原因,也是你没养好她。所以我恳请你,最后一次恳请您,别再打扰我娘了。”
郑重行了礼,云薇转身出门,身后是女侯忍不住的哽咽哭声,她不会停留下,一如她娘也不会再把女侯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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