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了夏至,篱笆墙的下面开着一丛丛粉色的月季花,给这破旧的院子带来一抹亮丽的颜色。
西厢房的墙壁却黑乎乎的,炕上是半旧的炕席,窗边有一个破旧的炕桌,桌上是一个装着黑漆漆汤药的豁牙大碗。
炕前站着一个妇人,棉布衣裙上不少补丁,脸型消瘦,可目光很是慈爱。
她的声音也极尽温和,“四郎,能起来不,赶紧将药喝了,娘跟你有话说。”
炕上躺着一个头上缠着白棉布的少年,听到妇人说话,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他的眸色也显得更为漆黑幽深,只是此刻略带几分茫然,但是很快,那抹茫然就已经掩去,弥漫上了几分霜雪之意,微微一瞥,便让妇人仿佛坠入冰窖一般。
妇人端着药碗的手一抖,眼看着就要落地。
少年反应极快,伸出手稳稳的接住,扫视了一眼被吓住的妇人,他瞬间敛去了所有情绪,面色平静的将半碗汤药喝了进去。
看他喝完药,陈氏回过神来,心神不定的盯着沈四郎,刚才那一眼太吓人了,可见儿子面色平静,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同时又觉得很诧异,她这四儿子喝汤药的姿势咋这么好看呢?
她将大碗接过来,又扶他躺下,这才低声的道,“四郎,你跟夏家姑娘的婚事绝对不能成,那姑娘肯定克你……娘这就跟你二婶去凉水湾,咱将亲事退了,我儿这么好,娘肯定给你寻个好姑娘,你好好歇着……”
被称为四郎的少年抿紧了薄唇沉默不语,周身弥漫着微不可查的冰冷和疏离。
陈氏看他没有反应,也没当回事,又慈爱的嘱咐了几句,起身离开了。
几息后,院子里响起了陈氏的声音,带着不悦,“二郎媳妇,先洗衣裳,院子扫了,完了赶紧做饭,记得蒸个蛋羹给四郎。”
有一个女人喏喏的应着。
心里满是恨意的沈栖终于接受了现实。
一个月前,他喝下了父皇亲手倒的一杯酒。
酒是毒酒,可惜的是,入了喉之后,他才察觉。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他还是低估了人性。
自从蓝贵妃的三皇子出生之后,他猜测自己也许会被废,但是却没有想到父皇会要了他的命!
他以为自己会做一个枉死鬼,可哪里想到,等再睁开眼睛,他竟然成了另外一个人。
也许,上天总归是要给人留一线生机的。
沈栖忍着眩晕起身,身体还有些虚弱,慢慢的走到了院子里。
此时太阳挂在当空,炙热的阳光照在脸上,带着火热的温度和耀眼的光芒,让他再一次确定自己还活着。
这家的院子很安静,不过墙角有一个稚童蹲在地上玩泥巴,看他出来,咧开嘴一笑,复又低下头玩得起劲。
即便骄阳似火,但是沈栖的心却在此刻冷了下去,今天是康元二十年六月初三,距离他被毒杀还不到一个月,假如他真的死了,京城肯定有一番动荡,最先波及的一定是东宫詹士院,接下来就是母后和承恩侯府……
宫里还有一母同胞的妹妹和弟弟,而弟弟今年才五岁。
沈栖走出了院子,站在沈家的大门前,他目光沉沉的看着面前的沈家村,这里到处都是低矮的茅草房,村人大都面黄肌瘦破衣烂衫。
他从出生那天起一直到死都没离开过京城,可却经常听傅太师说起百姓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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