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一愣,眼里又蒙上了泪水,但还是清楚回应:“绿衣,宋绿衣。”
她轻声:“我的确是记不起许多事了,这是哪户人家?”
春花更是手抖声抖:“这是景瑞侯府,是老爷一身军功换来的,老爷和大少爷如今在前方打仗,因而今日才要去集福寺为他们祈福。”
绿衣在梳妆台前坐下来,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这张脸过于白,白得几近透明。那双眼睛过于黑,黑得恰如墨池。
她从前只以为书中说的倾城之美是谣言,但镜子里的这张脸,这眉眼,这鼻唇,叫她知道,她拥有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我,如今多少岁了?”
“十六。”
“我,为什么上吊?”
春花黯然,强忍泪水:“本来以小姐的门第和容貌,早就该有好姻缘。但小姐——因而没人提亲,据说没有人的命格能克得住小姐。”
“既是这样,那,那谁,如何敢娶我?”
“小姐说忠勇王府,只因那忠勇王世子病入膏肓,需要有人冲喜。”
嗯,剧情多有意思是不是。
“好了,小姐,我们出门吧。”
春花扶着她起身,走至门口,站在门边的春雨伸出手来,扶住她另一条手臂。
映入眼帘的,是院子里的繁花,虽是秋日,竟也是开得招展妩媚。
她喜欢花,有花这世界就不那么荒芜不那么凉薄了。
出了院子,沿着扶手走廊,绕过无数个亭台阁楼,到了更空旷又威仪的前院。院子里早已站满了花花绿绿的一群人,比那些花更要养眼好看。
她出现的那一刻,这些人都暗地里往后退了几步。
她们的脸上,对她不是厌恶,而是惧怕。
她顿住脚,站在离她们远远的地方。就好似,深知自己是带着传染病的病人,以那小小的善心,不要去祸害旁人。
站了一刻钟,看到所有人都屈身行礼,一群老婆丫头簇拥着一位老夫人现身了。她那一身暗红色衣裙上,绣着许多的飞禽走兽,是鲜活的,是威仪的。
那张脸,是鲜活的,是威仪的。威仪里有慈祥,慈祥里有凌厉。
绿衣直挺挺地站着,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的眼睛往这边扫过来,也只是扫了一眼,率先走出了前院那宽阔的仪门,一群人连忙跟在后头。
从仪门出去,竟是一个更加宽阔雄伟的庭苑,庭苑里的青松翠竹居多,花卉几不可见,一座连一座的假山蜿蜒过去,连接到了一个静湖。
走过这个庭苑,才至府门,鎏金府门大开,外面已经停了一排马车。
一群人纷纷依次上车,宋绿衣落在最后一个,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马车内有地毡,有软塌,有案几,有点心。
春花似是感慨,似是叫她知道。
“小姐纵然克——命硬,但府里人该有的一切小姐一样不少。”
言下之意,她并未曾被亏待。
这个她知晓。从她清醒,那盖在身上的丝绸薄被,那笼罩着她的蚕丝幔帐,那沉香木的家具,那梳妆台上叫不出名的珠宝首饰……
她过的并不寒酸。
“小姐上吊的事,老夫人命令严封消息,以免叫忠勇王府知晓。”
看来,她给人冲喜的事,兴许还要办下去。
“忠勇王府是什么人家?”
春花怔了片刻,似是不愿提及,却还是应道:“忠勇王府萧王爷原是当今皇上的家奴,那时皇上还只是王爷,萧王爷对皇上继位有功,被封为了异姓王。奴婢知之甚少,也只知众人都知晓的事。”
“王府世子所患何病?”
“所说众云。有说是世子在战场受伤,下半身残废了的,有说是世子被人所害中了毒的,有人说他吃人肉喝人血,变成了怪物的,各说不一,不知真相。无论是哪种,小姐不愿意嫁给他,奴婢是理解小姐的。”
顿了顿又连忙道:“此次去征阴鸷国,老王爷跟老爷兵分两路,共同征战。老王爷跟老爷交情深厚,但让小姐去冲喜是老夫人的决定,老爷兴许并不知晓此事。老爷,老爷总归是府里最疼小姐的。”
这话春花说了两次了。
想来,这府里疼她的唯父亲一人。
有一人便足够了,好过她从前连一个人疼的都没有。
穿越时空,竟是要她这样活一回的,并没什么不好。她本就觉得,从无爱,从无恨,从无家人,从无朋友,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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