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广播里终于传来让我安心的声音,工作人员要组织我们有序地出门从逃生通道慢慢走出去。我问电话那头的爸爸:‘听到了吗?工作人员说要带我们出去了,放心吧,我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我挂断了电话跟着人群慢慢地向打开的车门移动,我们一个接着一个走出车门,贴着隧道的墙壁,走在狭窄的只能放下一双脚的小台阶上,下面的轨道里灌满了黄色的积水,积水还在不停地滚动着,像是深不见底的一条大河,稍不注意掉进去或许就淹死了。我想起来我不会游泳,我开始想像万一掉进去我该怎么屏住呼吸,怎么调整姿势,我从我的记忆里把所有看过的教授溺水自救的视频都找出来,我开始后悔没有去学个游泳了。
这时候队伍突然停下了,前面的人开始大喊,我听到有人说往回走,前面水势太大,通道被堵住了,出不去了。我学着前面的人一起转身,再次提心吊胆地走一遍刚刚走来的路。可是刚刚我是怀揣着希望走来的,现在往回走的我只剩下不安和恐惧了。
队伍又停下了,我听到前面有人喊叫着说大家往里面车厢走一走,让后面的人都进去。原来是里面的车厢水位太高进不去了,大家都堵在最近的几节车厢里,外面的人挤不进去。
后来队伍又开始动了,我们一点一点又回到了车厢里,积水不停地从门口往车厢里灌,因为打开门,车厢的水位上升的越来越快了,于是车门关上了。我感觉水位压着我的胸口无法呼吸,我觉得我全身发软要躺进水里了,我感觉有几双手扶住我的胳膊把我架起来,我站在了座位上,我的头快要接触到天花板。列车早就已经暗下来,眼前不停闪着蓝色的应急灯光。我听到了大口大口的喘息声,我分不清那是别人的还是我的了。我听到大家打电话联系救援队的声音,我听到大家报警求救的声音,我听见有人晕倒有人呼喊有人拨打救护车的声音。
脖子以下全是水了,车厢是倾斜的,空气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了,水面上飘着好多口罩,我才发现我的口罩早就不在脸上了。我的后脑勺一阵一阵地痛,我全身泡在水里却在发烫,只有两只脚凉到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蓝色灯光闪烁地越来越缓慢,我开始听到有阿姨在打电话向她的家人汇报银行卡密码,我才想到我是不是也该给我爸爸打个电话了,可是我感觉我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我最后的感觉是水灌入鼻腔的刺痛,最后的视线是模糊地看见周围泡在水里的身体。”
女孩结束了她的讲述,她慢慢地又回归平静。这时我们身边聚集来了两个男人,他们听了女孩的讲述后开始不停摇头,满脸哀伤。其中一位男人说到:“会游泳也没有用的。那时候大家要走回车厢,可是能站人的车厢变少了,后面的人进不来。车厢里会游泳的人就自发游到前面水深的车厢里去,我就是其中一个。我想我会游泳没事的,到前面泡一会,先让大家都进来。可是前面的水太深,一开始我仰着脸贴着天花板还勉强可以忍受,但是随着空气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我开始犯晕了,逐渐失去意识。没想到就这么走了,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我还有两个女儿,我包里的棒棒糖还没给她们呢。”
另一个男人不住地叹气,他说:“没想到肆虐全球的病毒没有带走我,一场大雨把我送走了。”
南朵的奶奶听到了许多她从未听过的东西,脸上写满疑惑,她欲言又止。似乎是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
我用不太熟练的方言告诉她:“地铁和班车还有公交一样都是公共交通,不过地铁行驶的路在地底下,地下挖了专门的隧道做成地铁的轨道,地铁像火车一样长长的是列车,也有一节一节的车厢,速度比公交和班车都快多了。”
南朵的奶奶说:“班车我知道,从前每天早上六点半,每天下午一点半各有一趟,到大店门口等车。公交我也听说过,就是没坐过。”她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补充说:“那个地铁听起来还挺危险的。等我投胎回去以后,可不敢坐了”
她的自言自语让我担心她投胎后的那一世会有地铁恐惧症。我想向她解释清楚,可是转念想想,下一世她早就忘却前缘,哪里还记得不敢坐地铁。
我们陪着14人默默向前走着,我们心照不宣,都想送他们这一程。我还想看看投胎之门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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