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架打得好,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不满地咕哝了一句。
“你别见怪。”她感觉出自己提的问题引起了他的不满,“我对这事很感兴趣。那一拳打得可真漂亮!不过打人可不能那么毫不留情呀。”
谢圣婴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你心疼他吗?”毛少华问道。
“哪里,我才不心疼他呢,相反,他是罪有应得。那个场面真叫我开心。”
“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公子哥儿,没有灵魂的家伙,我看到这种人,手就发痒。他仗着有钱,以为什么事都可以干,就横行霸道。他钱多又怎么样?呸!我才不买这个帐呢。只要敢碰我一下,我就要他好看。这种人就得用拳头教训。”毛少华愤愤地说。
谢圣婴后悔不该提起那件事。看来,这个小伙子同那个娇生惯养的马钰辰不是一类人。于是,她就把话头转到可以平心静气地谈论的题目上,问起毛少华的家庭和工作情况来。毛少华不知不觉地开始详细回答她的询问,把要走的念头打消了。
他们就此搭讪起来。但这不过是他们的借题发挥,两人真正的兴趣是在于认识对方的人。他们不敢直接爽快地提到主题,只偶而提出一两句笨拙的问话。
谢圣婴提议在午餐以前随便逛逛,于是两人就往田野里走去。毛少华因为缺少年龄相仿的同伴,所以和这个既有教养又有知识、且对他表示好感的姑娘在一块儿,感到说不出的快乐。
谢圣婴欣赏着一路的风景。她很久没出城了,所以尽量感受着吹在脸上的微风。多雨的夏季过后,便是晴朗的秋天。柔和的景色给万物增添了一层神秘的情调。天空上青岚缭绕,金黄的阳光在栗树底下浮动。天色像人的眼睛一样温和可爱。树梢上的黄鹂为寻找伴侣而东张西望,树叶像婴儿的小手那样在黝黑的枝头稍稍舒展。
时间过得很快,两人差不多闲逛了一个多小时。毛少华知无不言,把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谢圣婴。谢圣婴因为毛少华对她那么信任,感到很惬意,也不想提醒他午餐的时间已经到了。最后到了她认为非说不可的时候,两人才决定到一家乡村饭店用餐。
到了饭店,兴致就差了点儿。他们想着谁来请客的问题,各人都要争面子做主,一个是因为有钱,一个是因为没钱。他们嘴上不说,但谢圣婴点菜的时候,竭力装出做主的口气;毛少华看破了她的用意,就点些更精致的菜以示他来做主,还故意显出很老练的样子。谢圣婴想再争一下,被毛少华狠狠瞪了一眼,这才作罢。
对着满桌丰盛的饭菜,他们都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话也没有了,举动也变得很僵硬。他们忽然想到彼此才刚认识,不由得慌了神。两人拼命找话来说,可总是说不下去。开头半个钟点真是窘到极点。幸而饭菜起了作用,彼此的眼神交流有了默契。尤其是难得这样大吃大喝的毛少华,话特别的多。他讲他生活的艰难,从小因为贫穷总是被人欺负;而谢圣婴也不再拘谨,说她也并不快乐,身边没有一个谈得来的同伴。说到这里,他们俩便同病相怜了。
吃饱饭后,两人昏昏欲睡,把肘靠在桌上,轮流地讲着,听着,眼神都显得非常柔和。大半个下午过去了,到了该动身的时候,谢圣婴作了最后一次努力去抢账单,可是被毛少华气愤地眼睛一瞪,就不敢再坚持了。毛少华只担心一件事,怕身上的钱不够付账。所幸还不到这地步,不过这顿饭也花了他将近一个月的收入。
两人重新走下山坡。松林里已经展开傍晚的阴影,树尖还在夕阳中庄严地摆动,发出一片波涛声,遍地是紫色的松针,踩在上面像地毯似的没有一点儿声响。他们俩一句话也没说。毛少华心旌摇曳,有股异样的、甜美的感觉。他很快乐,很想说话,却紧张到极点。他停了一会,谢圣婴也跟着停下。四下里静悄悄的,偶尔一群苍蝇飞过,在斜阳中嗡嗡作响。毛少华看着谢圣婴,声音颤抖地问道:
“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我愿意。”
他们握着手,心儿直跳,简直不敢互相看一眼。
过了一会,他们又向前走,把树林走完了也没再说一句话。他们因心里莫名其妙的激动而不安,脚下走得更快了,直到走出了林荫方才停下。到了那儿,他们定了定神,欣赏着清明恬静的晚景,不知不觉间敞开了心扉。
在明亮的夜色中,他俩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谁也没有用心去听,只觉得懒洋洋的,精神舒畅极了。他俩既不需要谈话,也不需要互相对视,他们只知道彼此挨得很近。他们不是已经心心相印了吗?
他们约定下周日再见面。毛少华把谢圣婴一直送到她家的大门口。在暗淡的路灯下,彼此羞怯地笑了笑,很深情地说了声“再见“。两人分别之后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几小时以来,他们精神那么紧张,真要费尽气力才能找出一言半语来打破沉默,可把他们折磨得够呛。
谢圣婴同毛少华分别之后,朝家里走去。她回忆着刚才同他见面的情景,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次相遇竟使她如此高兴。
“他多么热情,多么倔强啊!他根本不像我原先想的那样粗野。至少,他完全不像那些嬉皮笑脸的年轻人……”
毛少华是另外一种人,来自另一个社会,这种人谢圣婴还从来没有接近过。
“这样的友谊一定挺有意思。”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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