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郎收起“白纸”,换上一身粗麻衣,从一旁的屋舍里搬出一捆捆做纸钱用的黄草纸,堆放到板车上,堆满之后,从院子一侧的破马棚里牵出一头瘦驴,套好车具之后,一脸苦色地赶车。
“最近……忘性也太大了,赵家铺子……好像是三天前就该给他们交货了……赵掌柜这么刻薄,肯定会因为这样克扣我的货钱……八两七分银子呢,这铁公鸡总找借口克扣我银子……真是欺人太甚……”
想到这里,崔大郎脸上苦色更深,年纪轻轻的,眼角已有皱纹。
不多时,赵家扎纸铺里,响起了崔大郎跟赵掌柜的争吵。
“七两八分……我这有账本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写上的,还有你的画押!赵掌柜,做人可不能这么昧良心啊!”
“你三天没给老子送货,你知道老子少挣多少钱吗!还有脸提这几两银子!老子一天几十两银子上下的,不找你赔偿损失就不错了,还有脸要钱!二牛,赶他出去!”
“哎哟,你还敢动手打人,打不死你这臭穷酸!以为读过几本破书就是个读书人啦?你倒是去考个秀才我看看!四牛,虎子,给我狠狠打,大不了赔几十两官司钱,老子赔得起……”
赵掌柜声音凶悍,嗷嗷叫着:“往死里打!”可没过两秒,赵掌柜便杀猪般叫起来:“啊啊啊……杀人啦!”
“大郎饶命啊……我还请你吃过馍呢……啊~~”
赵家扎纸铺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短短时间,里面便血流成河。
“我,我杀人了?!”
看着沾满鲜血的两手,崔大郎眼神迷茫。
他清楚记得,自己跟赵掌柜讨要货款时起了争执,动了怒火。
但动怒之后,崔大郎便忘记发生了什么事,等他意识清醒的时候,便看到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赵掌柜、掌柜家的伙计四牛跟虎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死相凄惨。
“不,不是我干的!”
崔大郎夺门而出。
“杀人啦!”
“快叫捕快!”
周围店铺听到了惨叫和呼救声,店主伙计们却是一时间不敢靠前,也不愿靠太近。
赵掌柜平时名声不好,跟周围邻居相处并不愉快,其他店主在心里都不知诅咒了他多少次,见他遭难,只会觉得老天难得有显灵的时候。
“竟是崔大郎!”
可看到一身血污的崔大郎,众人还是忍不住发出惊呼。
他们可都是认识崔大郎的。
崔大郎经营着一家造黄纸的小作坊,这里的店家偶尔也会从崔大郎那进货,都知道崔大郎读过一些书,是斯斯文文,老实巴交的一个人。
只是这样的老实人,却动手杀了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是崔大郎,大家莫管闲事!”
有店家心生怜悯,大声喝道。
不少准备派伙计去报官的店家顿时缩了头。
报官肯定得报的,但可以迟一点,起码让崔大郎有收拾细软跑路的时间。
“杀人了……我杀人了!”
崔大郎此时心乱如麻,心里暗道自己犯下如此大案,跑是跑不掉的了,甚至还会连累旁人,暗暗叹息:“不如投案自首,争取个痛快判决,若是判我斩立决,倒是免遭了许多苦厄。”
然而这个念头一出,他怀里油纸包着的“白纸”便散发出淡淡的光。
崔大郎眼神便发生了变化,一扫之前的颓丧麻木,锐利阴冷。他耸了耸肩,微驼的背部骤然挺直,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真是个废物,这些渣滓杀了就杀了!自首?斩立决?!我崔斐堂堂男子汉,生于天地间,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大不了亡命到燕国或荆楚,换个身份从头再来……唔,去荆楚……他们那边的抡才大典也马上开始了!我有白纸辅助,何愁不高中?”
心里有了主意之后,崔大郎转身又回到了赵家扎纸铺,翻箱倒柜。最终他骂咧咧地从后门钻出去:“狗东西,还一天几十两银子上下,家里连十两碎银都没有!呸!”
没走多远,他忽然停下脚步。
毛驴和板车可都落在了店铺前了呢,板车不值几个钱,可毛驴却是要好几两银子才能买到。
“罢了……”
崔斐最终摇了摇头,他可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这里可是大梁城,出了这么大的凶杀案,官府很快就会到现场,到了那时候,他想逃离大梁,可就难了。
他飞身狂奔,不多时便回到了自家院落,快速收了衣物细软。
“笃笃笃……”
就在崔斐准备离家,院子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是崔斐崔大郎家吗,我们是《大梁日报》报馆的,过来跟你结算上个月的纸钱。”
原本警惕的崔大郎顿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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