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张了张口,只觉得有点晕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半晌,才走到老僧身旁的蒲团,盘膝坐下。
“可惜,可惜。”老和尚没有理会谢晋,撇头看向一旁的女忍,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东桑虽脱离炎黄,另立一方,但对于儒释道三教学说依然存着敬畏之心。跪坐的女忍挺起身来,恭敬的朝着老僧合十敬礼。
“还请大师开悟。”
“你叫什么?”老和尚也不起身,就躺在那,举着酒壶,一道清澈酒水流入口中。
“长谷清屋。”女忍臻首低垂,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开悟说不上,东桑与炎黄的渊源,不用老和尚多说,你们也知道一二。至于根由,你们将来臻至太上,自然知晓。你既会说汉话,又潜入我炎黄腹地,那你也该有个汉名?”
“卓花未。”女忍凌冽的眼神扫过谢晋身后的木剑,停顿片刻即收回。
“寒梅着花未?”谢晋挠了挠头,被追杀了这么久,倒是才刚刚知道她的名字,却没想到……谢晋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木剑。
“与你无关。”卓花未冷冷回了一句。
谢晋讨了个无趣,耸耸肩,不再搭话。
佛光也不理会卓花未的冷言冷语,转而看向谢晋,露出和煦的笑容,“小家伙,你我有缘呐。”
谢晋下颌垂落,那双眼睛瞪圆了看着这个老和尚,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头发。
佛光的唇角抬了一抬,手中酒壶就朝着谢晋扔去,“想哪去了!你以为老衲是要让你出家?”
谢晋忙不迭接住酒壶,羞赧一笑,就要把酒壶还回去。
哪知老和尚大袖一甩,谢晋递出去的酒壶上传来一股大力,倒推回来。
“这酒壶,送你,就当……见面礼了。”
谢晋诧异的抬着酒壶,看着酒壶上纹的缠枝莲花,“大师,这……”
“好了,老和尚我早已陨落了几千年,留在这只不过是还有未尽的事情,不过,很庆幸,遇见的是你,否则……老衲也没有别的遗物,独独这酒壶,还能帮到你,以后的事,你很快就会明白。”
佛光不舍地看了一眼陪伴了数千年的酒壶,也不避讳卓花未在一旁听了去。
“好了,若是再说下去,那些往事,怕是说上几年也说不完了,小娃子,接下来的事,你要看好了。还有东桑的女娃子,你也一起看看,别说我老和尚以力压人,是与非,错与对,你自己看好了!”
不等谢晋和卓花未反应过来,老和尚那双浑浊暗淡的目光里骤然泛起一抹光彩,右手抬起,向外猛地一挥,却见这一挥间,如同天翻地覆,大变了模样。
谢晋和卓花未僵硬地站起身来,在老和尚的身侧,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双眼瞳孔收缩,愣在了那里,他们终于知道,三千年,所谓沧海桑田,是个怎样的景象。
一呼之间,整个客堂向着整座寺庙扩散出浓郁的岁月气息,好似时光回溯,无尽变迁。
一息之后,在这场时间的倒流中,谢晋和卓花未看到了三千多年前九莲寺真正的模样。
秀丽高山,林幽麓深。日映岚光,雨收黛色。
玄猿献果,灵鹿衔花。仙鹤噙芝,锦兔扑兰。
真真一派极乐坦荡,大千春秋。
再看那年轻方丈,理圆四德,智满金身,雪窦骨骼,英灵衲少。善口微开,敷演大法,阵阵佛音,涤荡山谷。
山道里,还有无数沙弥,有上有下,彼此会面,恭敬见过,还有几个小沙弥,笑谈中提着水桶,擦去汗水,健步如飞。
这宁静的九莲寺,在这朝阳下,只能说,书中对灵山佛居的描述,有些暗淡了。
“哎~”身旁佛光轻声一叹,眼光落在那俊秀的少年方丈身上,依稀间,容貌相融。
却不知何时起,一抹阴云雾气笼罩了山寺上空。阴云里,有铁马嘶鸣,有刀光闪耀。
片刻后,先是一支万人军马跃出阴云,然后两支、三支、四支……便是十万铁骑!
喊杀声震动山河!
那少年方丈点了首座、监寺与八部众、罗汉们一齐出迎。
但见那十万兵马铺满山川,冲锋之势如江海大潮,滚滚而来!
谢晋两人的耳边刹那响起闷雷一般的马蹄声,明明只是幻境,却如同亲临,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动!
两万僧众口诵佛号,发出洪钟大吕的法音,金色声浪将空间荡起片片涟漪。
涟漪后,两万道卍字佛印撞向敌军。
谢晋站在上客堂中,只望得见尘烟滚滚,黄沙弥漫。数声悠长连绵的牛角号让他浑身轻微颤抖,心也随着冲锋的高亢随之起伏,砰砰的跳动如暴雨落湖,水珠不断。
那尘雾黄沙里传出一阵阵血腥气息,有金光在其间穿梭泯灭,他看见一个罗汉肚腹处被一把短刃破开,他看见一个东桑将领被一拳轰碎了脑袋……
从未见过这番画面的谢晋,肚子里一阵反胃,顾不上身旁的佛光和卓花未,身子趴下,抓着地面开始干呕起来。
……
这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血漫九莲!
最后仅剩下浑身染血的少年方丈,对峙这东桑敌军最后的将领!
超影忍者,板垣弘毅!
血色沙尘中,血衣和尚悲愤一笑,盘膝而坐,覆于右膝的右手掌心向内,指尖触地,血流如注,结出了一生中最后的一个降魔印!
板垣弘毅化作一团黝黑雾影,与红色金光撞在一起,刹那间,周围的一切化作一个灰色的气泡--
一碰即碎!
这座辉煌的九莲寺夷为一片虚无。虚无之中,一块破碎的砚台碎片甩将出来,落在远方的山林中,踪迹难寻。
客堂外,一道道裂缝出现,那佛光亲写的金字楹联也刹那间腐朽断裂,只剩寥寥两三个残缺的字迹,破败不堪。
金佛四散五裂,佛头倒在尘埃中,青山沟壑纵横,化作一片死寂,那打水的小沙弥,那天龙八部,那众罗汉菩萨,也全都不复存在,惟有一具具灰败的骸骨,如同骨笛,在山风中呜咽。
“梦里归乡一盏灯,师弟,老和尚要走了,后面的事就拜托小师叔了!”
谢晋尚未回过神来,张嘴又闭,欲言又止,只看见老和尚晒然一笑,那苍老的容颜也渐渐枯萎消散,只余下一件破烂的袈裟披在盘坐的枯骨上,枯骨里,一道佛号最后回响:
“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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