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凡掏出背包里面的照相机，从不同角度拍摄着照片，镜头里面遍地的旧服装野草一样疯长，这些捡拾旧服装的人就是金钱的收割者。没有人抬起头看赵凡，每个人继续忙着自己手里面的活，旧衣服装满三轮摩托车的车厢以后，车主将三轮摩托车缓缓开出来，腾出位置让下一辆三轮摩托车开进来。赵凡从镜头里面看着这些卑微的谋生者，有些同情，这些人并不知道地上堆积的旧衣服来自何处，也不会相信每件衣服上都沾满病菌，他们每天都是在病菌包围着生活。赵凡已经拍了几十张照片，感觉还有无数细节没有拍到，这些正在挑拣旧服装的人都是附近的村民，都有家庭作坊，雇佣几名工人每天翻新出无数件旧衣服重新贴牌，然后发往全国各地。
“快跑，老板来了。”年轻人在路边喊了赵凡一声。
赵凡抬起头，看见几个人正在向着他走来，手里面拿着长铁棍。赵凡慌忙跑向摩托车，几个人追了过来，年轻人发动摩托车，赵凡跨上摩托车，摩托车发动冲上公路。后面的人追到路边，看见摩托车已经走远，就没有继续再追过来。摩托车已经开出去很远，赵凡还是心有余悸，两边的风景迅速后退，他一只手举起相机连续拍摄着照片。这些照片里面全是模糊的景物，人变成一团影子，置身在这个商品社会，无数人的生活是那么虚幻，只有钞票才是真实的一张脸。
晚上，赵凡躺在一家小旅馆的床上，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总感觉如同一场破碎的梦境。时间在改变着每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就是时间这棵大树上一只蚂蚁，周围有成千上万只蚂蚁，朝着不同的方向爬行。金钱从未变得如此重要，每个人都在面对一个崭新的世界，过去的生活早已经在回忆里面坍塌。这座小镇上的大街小巷，都可以看见成堆成堆的旧衣服，每户人家的院子里面被各种各样的名牌服装占据着空间。他们每天都是那么匆忙，进货，发货，活着的日子似乎就是为了挣钱。人性在时间的长河里面也是一件衣服，每个年代都有属于自己的色彩，有时候是一片灰色，有时候色彩斑斓，一个年代走向终点就会变成旧衣服，就会像一个人一样脱去旧衣服换上新衣服。过去，无论哪个年代时光都是一片平静的湖水，现在却是湍急的河流向着未来奔跑，没有人知道未来在哪里，也没有人思索自己这样的疲于奔命到底是为什么。这时候，床头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来，赵凡感觉很奇怪在这座陌生的小镇怎么会有人给他打电话。
“喂，哪一位？”赵凡接通电话。对方稍微沉默片刻，他正要挂断电话，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帅哥，需要服务吗？送货上门，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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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价廉。我可是靓妹……”电话里面的女孩话还没有说完。
“谢谢，不需要。”赵凡打断对方的声音，挂掉电话。
他没有想到在远离城市的小镇上，也有小姐会打电话骚扰。赵凡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女朋友，他已经习惯一个人的单身岁月，生命的激情都已经转化成创作的冲动，每年都要拍摄几百张的照片。他的生活里面只有一台老式海鸥照相机，就像是情人一样亲密，这台相机在心里面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虽然，现在主要的作品还是用数码相机，可是，无论哪一台数码相机都不能代替这台老式相机在他心里面的分量。年轻的时候，他也曾有过对女性的渴望，希望有一个女朋友在身边，可是，总没有遇到生命之中的另一半，渐渐也就不再抱有希望。他曾经到过无数座城市，也经历过无数个寂寞难耐的长夜，却从来不去找小姐。在赵凡的观念里面，两个没有感情的陌生人因为性而躺在一张床上，与动物的交＊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身体在退回原始的动物本能。他无法想像两个陌生人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会是一种快乐，这样的情景只是让他恶心，他宁愿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只是聊聊天，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也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体交出去。
半夜时分，传来轻轻地敲门声，惊醒睡梦里面的赵凡。
赵凡躺在床上，听着持续的敲门声，没有回应。过了片刻，敲门声消失，他睡意全无。这时候，传来隔壁开门的声音，然后是隐隐约约男女说话的声音。他能够听出来是小姐正在招揽生意，隔壁的男人好像是犹豫片刻以后，还是答应下来。旅馆的房间很简陋，只有木板隔开当成一道简易墙，隔壁房客的床紧贴着墙壁，单人床的晃动撞到墙壁上会发出很闷的声响。没有多久，就传来小姐高低起伏的＊床声音，在黑夜里面格外清晰，赵凡已经很久没有失眠，没有想到在这个南方的小旅馆，会有这样的遭遇。他躺在床上望着黑暗里面隐约看见的房顶，只是希望隔壁的房间能尽快平静下来，大约半小时后，隔壁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传来警察查房的大声喊话，随着一声撞击，房门被踢开。他听见隔壁的房客连声抱怨，警察的训斥声夹杂着小姐的哀求声，这道墙好像已经消失，喧哗的声音撞击着他的耳膜。
三天后，赵凡离开这座小镇。他到上海与自己的经纪人会面，具体商议下一个艺术项目的合作细节。他要在纽约住上一年，与来自世界各地的九位艺术家共同完成一个艺术项目，每次参加一个新的艺术计划，他都感觉很兴奋，在艺术的海洋里面他可以尽情遨游。这个项目是关于未来生活的想像，很有创意，每个艺术家都会根据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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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理解创作出标新立异的作品。赵凡觉得每一个未来都正在飞快地变成现在，今天的生活已经是充满新奇，科技的力量让这个世界越来越小，每个人的生命容器里面都在盛放着越来越多的内容，未来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他觉得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他总感觉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赵凡在上海与经纪人见面以后，拿出自己在南方小镇拍摄的照片，看着这些黑白照片，经纪人很激动，赞不绝口夸奖着赵凡。赵凡却没有什么感觉，好像这些照片已经拍了很多年，好像这是很久远的一段时光。经纪人兴奋地告诉赵凡，这些照片可以拿去参加普利策纪实新闻奖，赵普只是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件商品，经纪人就是市场推销员。
五天以后，赵凡走出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的时候，有一种置身梦境的幻觉，他最近来往穿梭在不同的城市，每座城市都像是一面亮光闪闪的镜子，他从镜子里面穿过。他喜欢这座城市，一下飞机他就尽情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这里是艺术的王国，每个艺术家都可以寻找到自己的乐土。赵凡来到格林尼治艺术村，这里面的未来星球艺术馆，是这个艺术项目的承办方，参加这个创作计划的艺术家已经陆续来到。赵凡来过这个艺术馆很多次，门口别具一格的设计总是给他很多想象的空间。艺术馆的外形像是一枚中国古代的铜钱，外圆内方，沿着楼梯走到门口，两扇旋转门是两个紧握的拳头，每个人都是从拳头的缝隙之间走进艺术馆。艺术馆一共有七层，门口位于二层，全透明的结构，四周都是玻璃墙，看不见任何水泥的架构，每个人都可以将艺术馆看得一清二楚。
赵凡来到艺术馆的第六层，艺术项目组委会正在组织艺术家讨论未来的创作计划。赵凡走进会议室，大家正在等待他的到来，会议组的翻译做了简单介绍，他在圆桌跟前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艺术家开始轮流自我介绍。这些艺术家接下来将要发言阐述自己的创作主题，未来生活的创意会从这些艺术家的作品里面呈现出来。虽然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每个人都可以想像，将未来当做一块好吃的巧克力糖，放在会里面慢慢来融化生活的苦涩。二十世纪就有人幻想过未来的生活，当未来变成现实以后，既不是奥威尔预言的《一九八四》，也不是赫胥黎畅想的《美丽新世界》，而是一个让无数幻想家倍感失落的世界。也许，我们一直活在失落之中，是因为将未来幻想的过于完美，总是走向极端，不是过于乐观，就是极度悲观。未来的世界从来都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我们也从来没有在未来之中生活，只有现在才属于你，虽然是这么短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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