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雨,就像人的心情一样,变得飞快。
雨又下了,视线再一次模糊。
但李羿尘依旧伫立在雨中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发出一声长长叹息。也不知是在叹那剑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是这雨去也匆匆,来也匆匆?
他仰起头,迎着雨,嗅到血腥味,自嘲道:“今夜不安啊。”
说完,他已张开双臂,向后倒了下去。最终“扑通”一声,栽入泥泞,任风吹雨打。
而就在此时,他袖口突然发光。
光是幽绿色的。
但出现的人,却是鲜红的。
这人竟是从那绿光中走出的!而且,这人竟然是倾梦!
李羿尘自然看见了她。
他在泥泞中翻了个身,苍白的脸挤出一丝笑意,盯着她的眼眸,道:“我说过,我保护你,没骗你吧?”
倾梦道:“你没骗我。”
李羿尘又笑了下,刚想说什么,但忍不住咳嗽两声,咳出血来。只不过,他还是坚持说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倾梦摇头道:“我不走。”
李羿尘皱了下眉,道:“你该走的,我已保护不了你。你如果还留在这,又有什么意思?”
倾梦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问道:“可我走了,你怎么办?”
李羿尘道:“这不关你的事。”
倾梦摇头道:“你说过,你会带我走。现在倾梦还在这儿,就一定要等你带我走。你不能骗我。”
李羿尘摇头叹道:“但我却不得不食言。我已没有力气,连站都站不起来,又怎么能带你走?”
倾梦道:“那我就带你走!”
李羿尘怔神,眼睛盯着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下一秒,他就真的相信了。
因为她已将他带走。
滂沱大雨中,她背着他,以一根冰冷的铁链相缚,紧紧相连,一步接一步,不顾满身泥泞,离开。
其间,李羿尘伏在她背上几次想开口,但却都被她打断。
最后,她只对他说了一句话,然后,他便再也不敢开口了。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倾梦的夫君。”
——
镇东河畔,六角亭。
荷花点点。
诸葛先生送宋玉回院后,便独自一人离开小镇,前往此地。
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一丝光亮,唯见得长亭中,有火光一会儿骤明,一会儿骤暗。
明的时候像一盏灯,暗的时候像一颗星。
依稀可见,火光是在一团烟雾里的。而烟雾又是哪儿来的?原来,是有一个人在长亭中抽旱烟。
长亭迷漫着着烟雾,人就在雾中,但看不清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诸葛先生却知道。
这世间,本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而且,这世间,也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抽出那么亮的火光来。
但此时,诸葛先生的目光却没有看向长亭,而是停在长亭畔、湖水中的一艘乌蓬船上,似已出神。
因为这船太眼熟了,残破的杆、漆黑的船。
或许,他已知道“他”是谁了。
许久,诸葛先生收回目光,终于凝神看向长亭。
与此同时,长亭中,火光骤然熄灭,如天灯燃尽。四周一下子就彻底的陷入了黑暗的深渊中。
诸葛先生的视线,也因此遭到阻隔。
诸葛先生停下脚步,持伞木立道旁,蹲下身,将糸在木桩上的船绳解开,轻轻地一推。
夜风拂过,船立刻随波而行。
诸葛先生凝视着船离开,长久才松口气,喃喃道:“人生岂非如船,一辈子浮于水中,有靠岸时,亦有离岸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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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中突听一人道:“的确。”
诸葛先生侧身望去,微微一笑,起身,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下衫泥土,慢慢地走向长亭。
他走的很慢,但也很稳,稳到每一步都极小心。
所以他走了很久。
而越接近长亭,他就走的越慢,慢到几乎脚尖踮地后很久后才缓缓落脚。可他终究到了长亭。
黑暗也再遮不住视线,因为诸葛先生已眸如火炬。
所以他看清了那人。确切地说,是那个老人。
此时,老人身在烟雾中,正坐在长亭栏边石凳上抽旱烟。而在他身前,则是一张石桌。
石桌上,两张纸媒,一盏油灯。
诸葛先生慢慢地走进来,来到老人离三丈之地,停下脚步。因为,他看清了老人身后,竟还有一人。这个人诸葛先生很熟悉,因为他是渔夫。
诸葛先生瞳孔突然收缩,心也似在收缩。
老人已将目光投来。
但只是看了一眼,他便收回视线,伸出手慢慢地从烟袋中取出一柄火镰、一块火石来。
诸葛先生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做,沉默着,低下头,仿佛要把自己的神情掩埋在黑暗当中。
老人却突然将火石、火镰抛在了石桌上。
他的意思,是让他点灯。
诸葛先生沉默半晌,最终低着头,放下伞,提起脚缓缓走了过去,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也很稳。
渔夫就在老人背后的阴影中看着,神情木然。
终于,诸葛先生已至石桌前,距离老人,也已只有一丈的距离了。他弓下身,用两根手指夹住一张纸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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