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边际的寒冷,紧紧将王玺包裹。那是一种拼命往身体里钻的冷,每一块骨头被冻得发脆,每动一下全身骨头碎掉般疼。王玺的手脚开始变得僵硬,不能动弹,彻骨的痛要把他碾断似的。王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疼痛,他明白他注定命不久矣,现在的每一个时辰都在与阴间的勾魂小鬼赛跑。
王玺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张,声音越来越微弱,对几位夫人说:“秋娘、鸢娘、文娘,这些年来我忙于政务,对你们体恤得少,感谢你们这么多年来对这个家的付出……对不起,你们把最美好的年华给了我,如今我却不能陪着你们一起变老了……我走了以后,你们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就都改嫁吧。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守寡,我需要的是有人代替我去好好照顾你们,代替我去尽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感激上天,能让我遇见你们。虽然时日短暂,但我已经……已经……知……知足了……”
话还没说完,王玺眼前渐渐发黑,余光里的世界眩晕而狂乱,呼吸变得异常急促。最后一丝血色在嘴唇上渐渐褪尽,眼前进入永恒的夜,王玺身着白色里衣,如脆弱的纸鸢被风无情剪碎。他的生命抽丝剥茧般流逝着,消融着。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老爷!老爷,您坚持住啊……”
“王土司大人,您忍耐一下,章郎中马上就到了!”
……
众人七嘴八舌地用尽办法挽留王玺孱弱的生命。可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恍惚之间,王玺煞白的脸松软无力地垂下去,死神毫不留情地把他眼中唯一残存的光芒带走了。那根命悬一线的丝线彻底断开,安静地离去,不带走一粒尘埃,从此在这世间再无任何牵挂。
王玺去世后,王土司府上下陷入无限的哀痛,为王玺举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在王玺的灵堂前,不少自发前来的宁武司百姓失声痛哭,沉痛悼念。出殡当天,数以千计的宁武司百姓翻山越岭,从白马、虎牙、黄羊三寨及清漪江流域等地闻讯赶来,他们自发涌上蟠龙坝街头,饱含深情地挥泪送别这位宁武司人民心中的好土司。
宁武司的百姓们哀痛地议论纷纷。
“唉,这老天真是不开眼……王土司大人这么好的人,为我们宁武司做了这么多实事和好事,怎么能这么年轻就突然没了啊!”
“咱们宁武司出产砂金,每年要向朝廷缴纳土产‘麸金’。每年进贡‘麸金’,全都出自咱们矿户。王土司大人体恤咱们矿户,他曾说只为了给皇上进贡,竟然就要损害老百姓吗?王土司大人下令免除咱们宁武司矿户的岁贡‘麸金’,改由宁武司官仓出钱购买,拿出佥事衙门的钱来购买‘麸金’上缴,让咱们这些矿户能够免于上缴‘麸金’。王土司大人对咱们矿户的大恩大德,咱们宁武司众多矿户铭记于心,只可惜,唉……”
“但凡宁武司的老百姓,谁人不说王土司大人是爱民如子的好土司呢?朝廷要求我们宁武司百姓每年必须戍守边地。苦于戍边运送粮饷,王土司大人专门为我们向制置司和漕运司请求,免除了我们宁武司百姓的戍边运粮苦役。像王土司大人这样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啊……”
……
王玺病逝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龙州。李蕃心底滋生出深深的歉疚,认为是他当初保持中立的不结盟策略让王玺加重病情,他亲手写了一副挽联,派人送到宁武司蟠龙坝。王玺病逝后,薛忠义内心大喜,为扫除多年的心腹大患而暗自庆幸,但礼节上还是差人送来诔辞。龙州周边几个州府的长官以及王玺生前的旧友同僚,纷纷发来哀辞、吊文和祭文,以寄托哀思。
不久,王鉴正式继任龙州宣抚司佥事。在举行完土司接任大典后,王鉴将曾因“口多言”被休的赵巧莲从义佛山重新接回王土司府,恢复了她正室的身份。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恩爱有加。
王玺临死之前并没有交代墓地一事,成为第十一代龙州宣抚司佥事王氏世袭土司的王鉴为表孝心,按照祖制为王玺在宁武司古城驿奉亲山修建了一座规模不算很大,但十分气派的陵墓,依山傍水,风水很好。
至于那个藏有十代王氏土司累积财富和漳腊金矿黄金的宝藏,徐公对每个秘密挖掘修建藏宝地点的工匠和参与秘密运送财宝的驮夫都给予重金,让他们誓死保守这个秘密,终生不得再踏入龙州,泄密者格杀勿论。王玺的家人谁也料想不到,那个宝藏会藏在一个他们永远都猜不到的地方。
作为整件事情的知情者,徐公答应过王玺,至死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说出宝藏的秘密。为了遵守对王玺生前的承诺,徐公郑重其事地对天起誓,他会誓死保守这个秘密,因为这个秘密是他的恩人王玺延续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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