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桓坐在正中的上位,他左右下首分别的是崔刺史和江州的大小官员一字排开,列席而坐。
而李盏作为今日宴会的主角,则被安排在了赫连桓右边一侧,单独为他而设的位子上。
李盏自进了桓王府,便由一个瞧着比旁的婢女年龄稍显稚嫩的小侍女领着进入前厅。
那侍女迎上来时,心细如尘的李盏便观察到这个小侍女的衣衫略显陈旧。他本以为赫连桓还在因着自个儿来宣的两道旨意怄气,故意派个不太得力的丫鬟来服侍自己。
哪成想一上来,这小丫鬟的礼仪规矩竟做的同宫里头的老嬷嬷一般周全。
虽说她只梳了个同旁人一样平平无奇的双丫髻,面色也有些营养不良所致的蜡黄,但若扎在人堆儿里一眼便能教人觉察到她是个出挑的,细细瞧来也有几分别样的姿色藏着,又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小丫鬟躬身行礼的时候那小嘴儿同抹了蜜似的,一口一个“监司大人福寿康宁”;而搀扶着李盏进门,那细碎的小步子迈地更是进退得宜,直教李盏一路畅快到了心里头。
李盏还暗自感叹道:宫里头怎的就没有这样婀娜多姿、百啭千声的雉鸟?便是有,也早都各为其主,是旁人所无法轻易指染的。而愿意被自己收入麾下的,也多是些蒲柳罢了,那种平庸的资质在百鸟争鸣的后宫简直令人不屑一提。
——若是眼前这位愿得提点,我李盏准能将她塑成羽革翚飞的金凤。
不用说,对于那小侍女一切的侍奉,李盏自然都是感到十分受用,于是进了厅里见到赫连桓,连本来已打好了腹稿准备拿捏他的酸话也吞回了肚里。
赫连桓正忙着同旁的一些世族子弟寒暄,冷不丁地瞧见李盏走进了厅内,身旁竟是个衣着略显陈旧的丫鬟跟着,正要告罪,却听见李盏笑眯眯地道:“廉尊亲王,你这府里的丫鬟如何训得?这般礼仪周全、谦和有礼,我瞧内侍监的公公们都得同你取取经了。”
赫连桓忙拱手谦虚道:“哪里哪里,小府贱婢上不得台面,让李督公见笑了。”说着,朝那婢女使了个眼色就要教她下去。
李盏瞧着赫连桓的神情,忽然福至心灵般,心下莫名窜出一个之后几十年都令自己悔不当初的怪异想法——正愁后宫中少自己的势力,若将眼前这机灵又好颜色的婢女带回宫去,好生调教着,指不定日后大有助益......
这般想着,李盏止了身边那小侍女的脚步,拍了拍她的手对着赫连桓道:“欸——尊亲王这哪里像在谦虚?如此得力的丫头,本公定要好好赏她。只是,且教她伺候本公用完了这道宴,再一并好好地封赏些什么罢。”
赫连桓只得无奈地应下,此时他心下已有些焦急——因为适才那侍女随着李盏站在他身边时,赫连桓瞧了半天,竟认出那女子正是梳了丫髻、换了衣衫,又将脸上敷了黄米粉,故意描了扮丑面妆,乔庄侍女的周窈棠!
赫连桓又恼又忧,这么些天没见着她,规矩竟学得这般好——举手投足完全像是换了个人,差点教自己也认不出!
赫连桓不是没瞧出李盏在想什么。
自赫连邈借着穆太后背后的势力继位以来,他的权力一直旁落在以穆氏为首的武官势力手中,然而又有赫连桓的舅舅为首的文官势力与之抗衡,两派一直争斗不休,多年来不断挤压着赫连邈的生存空间。
赫连邈不甘为穆氏的傀儡,为免皇权被倾轧殆尽,一直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而其中最为成功的,便是扶持着内监司上了位,用以平衡朝中文、武两派的势力纷争,同时也为自己争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而李盏其人狼子野心,作为其中最为得力的心腹,手握大权之后竟也想在朝堂势力中分一杯羹,多年来他在宫中也不断结交党羽。在他的苦心孤诣的经营下,内监司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前朝也被搅成了一滩浑水,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形势。
而赫连邈的地位更是微妙——从前危如累卵,要小心提防着一家独大,自己被压下去;如今鼎足三分的形势,说是有些平衡,但若一旦掐起架来,也难保不会危及皇权。
如今李盏所领的内监司羽翼已丰,只是苦于他们这群人都是些公公,在后宫无法安插自己的势力。于是多年来,李盏一直在暗中物色资质尚可的女子,好教他培养为自己的势力之后送入宫里,若能一朝得势,于内监司更多些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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