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曾在北边为官,所以对一些事情看得要更清楚些。虽然眼下蒙人依然未曾犯我边境,但经过这百年的沉寂,这些豺狼之辈的爪牙已经渐渐锋利了起来。而草原之上,无论食物还是财富都终究有限,他们又是曾经入主过中原的前元后人,伯父真认为他们会甘心过这样的苦日子么?”
“这个……”于谦有些语塞地看了对方一眼,不好接话了。
“再说我大明自身,边地军队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些可以横扫大漠的精锐之师了。多年的太平,早已消磨了将士们的雄心壮志,甚至有些边地的官员将领还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而把违禁盐铁甚至是兵器都贩入草原,卖到蒙人手中。这些,都是在下于山西地面上亲眼所见,是不会有假的。而如此局面,一旦蒙人真个寇边,伯父以为我大明能再次将其击败么?”
不等于谦作答,陆缜又紧跟着道:“边军之中固然是弊端百出,可相比起来还是轻的。真正严重的,还在朝廷之内。固然,如今朝堂里依然有无数贤臣在位,可除此之外,亦有奸邪小人登上了高位。别的暂且不说,就是那列于陛下之侧的王振便是个最大的威胁。
“伯父你或许也有所耳闻,早在几年前,王振这阉人就曾妄图挑起我大明与蒙人之间的战争。当时,就是在下几经辛苦,才把事情给压了下去。而现在,王振一党的势力比之当年可要强得多了,一旦他再起同样的心思,朝中诸公还能压下么?即便能,又能三番四次地阻止其,还有陛下的意图么?
“如今的大明朝堂,看似盛世太平,可其实早已危机四伏,一个不慎,便是危在旦夕的局面。此非在下危言耸听,还望于伯父能够明鉴。”
这么一大套话说下来,陆缜都觉着有些口干舌燥了,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先拿起手边的水碗,便咕嘟嘟把一碗凉水全给喝了个干净。
而在此期间,于谦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陆缜,满脸的讶异。他实在没想到,陆缜会说这么番话,他所说的这些,有的是他也想到的,有的则未曾深思过,而现在却都被陆缜一一点破。
仔细一想后,于谦都觉着一阵发寒,如今的大明看似太平盛世,其实确实已面临了极其危险的境地的。可谓是内忧外患,稍一不慎,就可能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这种话,朝中官员即便有知道的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拿这个来劝说于谦。这让他很有些被说蒙了的感觉,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了。
而陆缜则在喝了水后,再次开口:“于伯父身为人子固然是要尽孝,但在如今这时候,朝廷显然是更需要您这样的能才干臣来做中流砥柱的。说句罪该万死的话,若真到了危亡关头,我大明也正需要您这样的人站出来力挽狂澜哪!
“在杭州丁忧不过是小孝,而为国为民倾注一切,这才算是大孝。我想即便是于老太爷,在此事上也只会希望于伯父你为国而舍家,而不是留在此处,做一个在道义上并无亏欠的孝子!”
话说到这儿,陆缜终于不再继续,只是定定地看着于谦,等待着他的回应。
因为他相信,能在历史上留下大名,能在关键时刻做出一系列正确决定,能写下那首叫人热血沸腾的《石灰吟》的于谦,一定会做出不让自己失望的选择!而他,也已尽了自己所能,把一切该说和不该说的都说了。
于谦突然笑了起来:“善思确实口才了得,大有先秦苏张之风范哪,一席话竟让我都有些难以招架了。不过你这些话却也有些道理,如今我大明似安实危,确实不是只顾自家的时候哪。不过夺情非小事,我还得仔细思索一番,家中有丧事,就不留你了。来人,送客!”
得,说了这么多,陆缜依然无法从于谦口中得到一个准信。不过他看得出来,其实于谦已经很有些心动了,他只是迈不过心里的某道坎儿而已。或许只要等他静下心来思索一番,便能最终决定了。
反正自己已经尽了全力,陆缜也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后,便告辞离去。而身后,则是于谦那若有所思的,审视着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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