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季。”郑漪漪绕过门廊,终于废旧的枯井旁发现了独坐良久的季旺。
“漪漪,你怎么来了?”季旺回神,见郑漪漪一脸担忧,一时想不出安慰她的话。郑漪漪垂首,倏忽撩起裙子,一屁股坐在了季旺身旁。
“地上太凉……”季旺欲拦,郑漪漪却像是生了根,坚决坐在地上不挪窝。
“阿季,还是原本的阿季么?”
季旺见她纹丝未动,脱下袍子,小心翼翼地搭在郑漪漪腿上。沉吟良久,季旺叹息道:“……是,也不是。”
“漪漪,我记得很清楚,就是这样的一口枯井。那年我得以幸免于难,不过就是重兵围攻王府之时,和奶娘一起躲在了井里。起了火,灭了族,全家上下,只留下我这么一个祸根。”手掌轻抚井沿,季旺垂眸,语气中满是苦涩。
“肝肠寸断,无力回天。新仇旧恨,却只能苟且偷生。漪漪,和这样的阿季在一起,不仅无法护你周全,还会连累你,后患无穷。”在命运的蹇途竭力逃跑了十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纵然有姚伯父暗中帮衬,送他入宫做了普通人,老天却依旧不肯放过他。
今日在长乐坊经历的一切,终于让他认识到,十年对过去的闭目塞听,即使他无数次地装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永远否认不了齐王世子汪稷的身份,逃避不开王府谋逆十恶不赦的罪名。
他有什么资格,去拥有他心中最美好的姑娘?
“阿季。”郑漪漪撩开袖子,蓦然出声:
“除了祖父和母亲,旁人时而分不清姐姐和我,就连父亲,也时常唤我‘涟涟’。姐姐与我,完全不同,除却幼时的这道丑陋的疤,不熟悉我们姐妹的人,恐怕难以辨认郑漪漪是谁。”
季旺抬眼,目不转睛地望向她。
“我没有姐姐聪明,没有青丝宫那位长姐漂亮,郑家的三个姑娘,估计我是其中最没出息的那一个。”郑漪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鬓,继续道:
“可我并不为我自己的处境而羞耻,命定无数,一刻峰回路转,即如柳暗花明。我知道我的身上有许多不完美的地方——比如这条难看的伤疤。可正因为有这道疤,才能混淆视听,让我逃离肃王府那个鬼地方。阿季,你讨厌这道疤吗?”
季旺下意识地摇摇头。
郑漪漪见他听得入神,趁热打铁:“我的伤疤,在身上;阿季的伤疤,在心里。或许阿季现在认为伤疤很丑,自己很丑。但或许再过那么一些年,你也会因祸得福,豁然开朗,而心中的疤,会成为无坚不摧的利器,会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会成为反败为胜的关键。”
“是么?”
“襄儿说过,每个人呢都是独一无二的,我是独一无二的郑漪漪。至于你呢,阿季——不管你先前是阿稷也好,现在是阿季也罢,就算他人多少次用“汪稷”来称呼你,你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阿季。现在——”郑漪漪摸出腰间拴得死死的那块季旺的家传玉坠,七手八脚解着带子上的束缚。
诶?怎么回事?玉坠为啥解不开了?!
郑漪漪手忙脚乱地松着带子上的系扣,许是早上换男装玉坠束得太过心急,加上被绑到长乐院时罗旭生拉硬拽地扯了一下……郑漪漪气得想跺脚,为什么自己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眼看郑漪漪急得小脸羞红,季旺好脾气地等待着她,一脸讳莫如深。阴霾沉沉的眸中,也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终于解开了最后一重束缚,郑漪漪提着手中的玉坠举到季旺面前,底气已经有些勉强:“那个,阿季,我本来是想说,现在这个玉坠,你,你还要收回去吗?……”
季旺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随后捧起她的手掌,将玉坠重新系回原处,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做完这一切,季旺将郑漪漪双手合起,如视珍宝地放在胸口。郑漪漪羞得不敢看他,只感到季旺的心跳似乎快了些,自胸腔内发出坚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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