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日沉月升,月落朝阳再来,他二人离了迁平城。
明荃又松了衣袖挽起发髻做了赶车妇人,不过面目清爽明艳了许多。
女子若点上绛唇,自然会多些媚态出来。
庄彻正欲上车,见她依然素淡打扮,皱眉问道:“你又不缺钱花,怎的只用他人送的口脂呢?”
明荃拢拢被风吹乱的鬓发,眼神精明:“我本不爱攒这些麻烦东西,何况有人送的话为何要自己买?反正我瞅着这一路上没少要帮你,帮你一次你送我件谢礼可好?估着傍着你这大麻烦,不出一个月各种胭脂水粉也全了。”
“若我帮了你呢?”
“免三天饭钱如何?”
“成交。”
庄彻摇着扇子站那厢打量明荃,觉得比之先前顺眼许多。
少年人喜欢刹那芳华,一花开过百花杀。长到他们这般年纪,却慢慢品出重瓣层层次第舒展的绵长韵味。
若不愿瞬间绽放,徐徐而来也是极好的。
明荃问:“看够了么?看够了请上来。”
庄彻微微一笑,合了扇子上车,眼光从明荃面上扫过,竟含水色旖旎。“仔细看来,你也算美人胚子。”
明荃一楞,随既恍然:“书生,你这小肚鸡肠,竟还记着先前我撩你,这是报复么?”
“怎知在下不是真心仰慕?”
“……你可拉倒吧。”
要是总牢头能这么容易被撩动心,恶人谷女牢里的那群多情艳鬼早寻出生路跑个精光。
明荃知道她们现在可还在谷底镇得死死的呢。
虽然已过夏季里最热的时节,天气还是让人闷得慌,他们不紧不慢往前赶路,午后在路边茶棚停下脚来打尖,想着躲过最毒的这阵日头再出发。
他们便是在这个时候被人哭天抢地扑上来求救的。
这一处只有四五人家,散在山腰山脚,他们在山脚,连滚带爬哭喊着过来的汉子住山腰,他央好心路过的人去寻那方圆二十里内唯一的稳婆,因为媳妇儿在上面一个人正生着孩子,眼看着生不出来要不行了。
明荃二话不说放下茶碗跟着汉子回山腰去看他媳妇儿,她说书生我知道你们男人避这血煞之气,你寻来稳婆后就去附近歇会儿,我事儿办完自来找你。
庄彻没说什么,待去接来稳婆后,果然也未随去山腰,只信步摇着扇子沿山脚小路走去。
野山无人,树荫清凉,庄彻不觉走过一道溪流,绕到山背。
猝不及防,面前背阴的水边平地上,一片耀眼的红色直撞入他的眼中。
他手中的扇子落到地上。
彼岸花,大批大批的彼岸花,如血铺就的地上的毯。
“开到荼蘼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的花。”他听见一个声音这么说。
一个已经快记不起的声音。
忘川河前彼岸花,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
庄彻弯下腰,拾起扇子。
终于还是被彼岸人留在了忘川河的这边,既无大喜,也无大悲。
稳婆到来时山腰上的小媳妇刚刚生下她的女儿,她接手过去处理后面的事,明荃便出来恭喜汉子。汉子虽然懊恼没得个儿子,但也庆幸没失了媳妇,所以还是高兴的,千恩万谢。
明荃仔仔细细洗净身上血气,去包袱中拿了件干净衫子换了,方才去寻那庄彻。
离马车不远的路边有一片栾树林,此时枝头开满,鹅黄轻碧转灯纱,甚是好看。
明荃觉得书生应该是爱看这景的,便往那里寻去。
书生果然在树下靠着午睡,米粒般的栾树花落了满衫,如披了一身黄金甲。
似是听见寻来的脚步声,书生张开眼,眼中是深黑不见底的瞳。
明荃带着和熙的笑走过来,在庄彻面前蹲下,拉过他空着的那只手,在手心里放下一个染成红皮的鸡蛋。
“女孩,”她笑容温暖,“母女平安。”
庄彻抬手看了看手中的红蛋,“我不知道你竟是连稳婆也当得。”
“这个,倒不是我想要的本事。”明荃撇撇嘴,索性往庄彻身边坐下,伸了个懒腰,她是真的有些累了。“你得知道,东宫佳丽三千,太子在女色一途上也算不得检点,少不得珠胎暗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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