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陈奇被顾卓绑在五幢楼后头的林子里,问的问题并不多,主要就是问他的个人经历,和怎么认识的孟珍珍。
不到二十个问题,反反复复审问了足足一个钟头,把他都快给整崩溃了。
但是放他回去的时候,除了手腕的浅浅勒痕和胸口隐隐钝痛,并没有留任何伤。
陈奇1952年生人,还不到三十岁,正式工龄却有十六年。
他四岁开蒙,读书很早,初中毕业时才十三岁。那年他父亲病逝,大哥二哥在矿上挖煤,于是家里就让他顶了父亲在装卸班的工。
在装卸班运了几年煤,活很重。
他十六岁参加鞋厂的入职体检时,身高只有一米五五。都是叫煤给压得不长个。
那年小姨夫死了,妈妈说通了大着肚子还寻死觅活的小姨,叫他去顶了姨夫的工作。
把妆卸班的工作卖了六十五块。妈妈只给了小姨二十五。
不过拿了钱,小姨又不想死了,四个月后生了个小表弟。
他只有初中文凭,干不了姨夫那种技术活,辗转和三个人互换了工作以后,才到劳防鞋厂做了学徒工。
陈奇进厂早、工资高、为人仗义疏财,常常借钱给周转不灵的兄弟,这才是最初大家叫他七老爷的原因。
过去他手下的人,说白了就是那些多多少少受过他恩惠的同事。
上了新生产线以后,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干原来八个人的活,厂里又没有具体安排谁干活谁休息。
精于算数的他,自己给白班的工人排了个班,每人每周只要工作一天半就可以应付全部工作了。
于是,就出现了他常常带着那些没排班的手下在镇上晃荡的景象,七老爷渐渐变成道上大哥的称呼了。
为了不让机器闲置产能,鞋厂是分日夜两个班的。陈奇是日班组的老大,夜班组的老大叫做王猛。
王猛是福北人,两三年前跟着冶金公司从外地来的临时工,在这边找了关系进鞋厂成了正式工。
九头鸟不压地头蛇,王猛一进厂也随大流管陈奇叫七老爷,还自己要求去做长夜班。
工作中有心慢慢地拉拢一些边缘人,渐渐他的手下几乎有陈奇的一半了。
上新生产线后,夜班可不讲究合理排班,都是谁老实,谁干活,其他人就睡大觉。
近一个月来,夜班混子们的作息渐渐与日班重合了。
一山不容二虎,陈奇也许没有什么感觉,王猛可不想一直做这个后半夜出没的二当家。
陈奇的人和保卫科的人打的这一架,虽然没有多少伤害值,却被王猛发现了“七老爷”不过是只纸老虎。
乘他病、要他命,昨天王猛带着手下几名“精锐”,乘机策反了陈奇同宿舍的小弟们,守株待兔谋夺了老大的位置。
结果就是陈奇被打断右手和四根肋骨,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扔在卫生院门口。
自此,七老爷的手下全部归附了鞋厂的新老大——猛子哥。
鞋厂混混领袖的迭代更替,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了湖里,很快便看不出一丝痕迹了。
当天孟家晚饭后,于萍照例一个人回到裁缝店,里头灯亮着,她头皮一麻,推门进去看见是顾卓才放下心来。
“你来做什么,下次能不能像普通客人一样敲门进来?”
“你认识陈奇吗?”顾卓也不兜圈子,直接说出了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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