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正午是籍壅各大城粮仓开仓出货的时候,三辆独轮车以及一群伙夫准点来到南粮仓搬货上车,士兵为伙夫们开了门,正在这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
衣衫褴褛是籍壅的街头常见的景物,没有人会去格外在意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或许也没人能认出这是个女孩,在没有多余衣物与妆容点缀的情况下,人类本就是雌雄难辨。但是这个女孩依旧引起了把守粮仓的士兵的注意,平常的衣衫褴褛出现在不该出现的粮仓重地,就是不平常。
“那个!在这干什么呢?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女孩的背上驮着一大麻袋东西,出于职业敏感,这样的姿态很容易让把守粮仓的士兵联想到盗粮贼,再结合女孩脸上应声出现的慌张神情,例行检查便是必要的。
“站住!你背上那是什么?”
两名士兵追了上来,女孩不仅没有乖乖停下,还加快了脚步往前走,背负的重物让她无法化走为跑,可这样的举动已经足够可疑,士兵的喝令更加严厉。
最终,在士兵将要追上女孩的时候,女孩把索性抛下麻袋,拼了命地逃离此地。士兵们立即去翻开麻袋检查这个盗粮贼留下的罪证,结果瞬间被麻袋里的东西震惊得走不动道了。
“钱?”
“好多钱!”
士兵忍不住大喊,但是他马上就后悔了自己冲动下的声张,因为这样敏感的字眼就算是聋子也能立马侧目,于是这引来了其他士兵的围观,伙夫们也赶上来凑热闹。结果发现所言非虚,确实是满满的一麻袋真金白银,几个士兵的围观很快变成了十几个,十几个以更快的速度变成几十个,飞来横财也迅速演变成见者有份的激烈争夺。
更何况,钱这种东西,再多也不嫌多,再多也还是继续要更多。
一麻袋钱的凭空出现,让本就不算纪律严明的士兵彻底堕落成一群面红耳赤的乱民,他们甚至为了这袋钱的归属大打出手。拾金不昧并不存在,在他们划分好这些钱的最终归属前,也不会有人注意到那个已经逃走的女孩正偷偷躲到了暗处回头观察。
女孩面露喜色,她在粮仓的门前看到了一个正在朝她点头的男人,她也激动地对那个男人连连点头。目送着男人走进粮仓,她脸上的喜色渐渐转变为不安与忐忑,随即翻过身去背靠着墙捂住汹涌起伏的胸口与剧烈跳动的心脏。
比想象中的顺利,江十一成功地摸进了粮仓。果然在白花花的金钱面前职业操守会被视若粪土,更何况这不过是半晌的懈怠,换来的极有可能是几个月的薪俸,怎么都划算。但他没多余的时间去庆幸与感叹,他迅速在粮仓的最深处找到了一个可以藏身的角落。
随着粮仓外的争夺宣告结束,伙夫们搬好粮运走,粮仓的大门再度被关上,江十一像一只偷吃粮的硕鼠,独自在寂静的梁仓里肆无忌惮。
洪京将军必然要在十月份发动对籍壅的攻击,如若不然,等到十一月的冰雪与严寒降临,攻城只会难上加难。按计划,孟红女将在攻城的时候在粮仓外发出鸟叫声作为信号,混进粮仓的四个草芥们会在同一时间在粮仓内放火。
这样的等待有可能是一天,也有可能是三天,亦或者是五天,草芥们都带足了必要的干粮和饮水准备打持久战,唯一的担忧是朝廷军最终不攻城,但那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无聊与孤寂随行很快找上门来,江十一希望其他的草芥们也能像自己这么顺利,但很快他就对此表示犹疑,送死这事儿为何想要顺利呢?
至今,江十一也没想明白凭什么,最终他只能以那微乎其微的存活可能性来安慰自己。别总想着死,万一活下来了呢,没准就真的是升官加爵,走向人生巅峰了。就算最后真的死了,黄泉路上也能上演一出太阳台三兄弟聚首的好戏,宋癸应该久等了吧,还有令高大概也在路上了,想想死了也未必多坏。
前提是,真的有死后的世界存在,或许那不过是人类对抗死亡的一种自欺欺人罢了。
江十一已经有无数次面对了死亡,而从未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从容不迫,只是这样的从容不迫实际上愈加令人煎熬,好死一淋漓,江十一突然想起了戴矮子的那番话。
“此生难寻一好死,唯恐阳寿负壮怀。”
他感到奇怪,身为半文盲的戴矮子为何能念出那样悲壮的诗句,曾经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顺便感到了另一份奇怪,同样身为半文盲的自己为何能够理解那样的诗句为悲壮。
这样的死法,算不算让戴矮子得偿所愿的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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