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四年,元月,蚺原。
“发现没有,最近各营分派的粮少了。”
“粮草紧张了,之前被那些鬼兵烧了那么多,能撑到现在就谢天谢地了。”
“应该再有个三四天就到高夷了,我们这都走一个多月了,累死人了。戴爷您挺失望的吧,千里迢迢来到这儿却没赶上立功的机会。”
“只要狼赳还没被消灭,就还有机会。”
江十一与戴矮子正在用攀谈充实这百无聊赖的行军,大军进了甫州的地界,终于摆脱了崎岖的山道进入了平原。江十一远远眺望着,仿佛一眼也望不见大地的边界,在这种地形上,斥候的存在形同摆设,因为仅仅凭着人的眼睛就能把几十里外的光景一览无余,这大大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夜以继日的行走,士卒们早已疲惫不堪,除了精神上的萎靡不振,冬日里长时间的行军让士兵的脚趾长了各种疮,有的甚至溃烂,最严重的居然有人烂到需要截肢。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恶臭,只是群体的恶臭麻痹了群体的嗅觉,使得恶臭不再被认为是恶臭,因为恶臭是这趟行军中所遭遇的最微不足道的事了。
清晨的微风徐徐,大地的空气仿佛也跟着百姓们过了个年,显得格外清新,即使是一整个大军的恶臭也无法掩盖的那种清新。
“戴爷,这仗要是打完了,您想去哪里?”江十一问道。
“哪儿也不去,继续混。”戴矮子漫不经心地答着干脆利落的话。
“您没地方去了吗,有句话说得好,没有家的人,走到哪儿都像是囚徒。”
“矫情。你也得能走啊,万一要是仗打完了却没打算裁军呢。”
“那怎么可能,这些年都征多少人去当兵了,不放回去的话,家里的田谁种。我在想,其实籍壅蛮不错的,我们可以回酒馆,但就是太冷了那里。可是我也想回黑山踵......嗯,算了,太远了,而且就算回去也没人认识我了。对了,从没听说过戴爷您从哪儿来。”
“我的口音听不出来吗?”
“我又没跑多少地方,你这口音我确实没听过,我只知道你这是北方口音。”
“金土南,雁郡出生的,巨鸮长大的。”
“金土南?就是那个北方边疆?那说来还挺有意思,我们俩一个来自南方边疆,一个来自北方边疆,诶对,那里不是经常有北方异族侵扰嘛。”
“所以我们那儿的人从小就能打,那些异族人每年会来个一两次,一般是抢东西,有时候也会杀人。我那会儿还好,有‘定边三杰’坐镇,那些异族人收敛了很多,但是后来羊湖大将军因为年迈被调回朝廷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谁是‘定边三杰’?”
“穆昭,羊湖,汤裘。这你都不知道,他们三位将军在金土南那边跟神明一样,万家敬仰,人还没上天呢就有人为其塑像,每年的秋收前我老娘都会去烧香拜一下。我爹经常跟我说,长大了就要做羊湖将军那样的大英雄。”
“这就是你执意要留在军中的原因吗,那你怎么不当初就在羊湖手下从军就好,边疆不都会有定期的新兵招募。”
“是,但是那边的招募标准可高了,哪像这边,跟闹着玩一样,编制也不严谨,装备也不齐全,到现在连骑兵的影子都没见着。”
“因为个子太小吗?”江十一不怀好意地戳中了戴矮子的软肋,但是这次戴矮子并没有回击,仿佛压根就没听进去,江十一只好自讨没趣地视作为一种默认。
“真正的打仗根本不是像我们这样,我们这又能比农民军好多少呢?我觉得很奇怪,虽说战事紧急,可是如此草率,完全不像一支正经的军队,那高夷王也是身经百战,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军队这么不像样。”
“或许,紧急的并非战事吧。”江十一意味深长地说道,而戴矮子很明显没有体会到他的意味深长,只是心不在焉地回了句。
“还能有什么比打仗还要紧急。”
“你不觉得奇怪吗,到目前为止,从没有听说过高夷王本人的任何消息,连他十三岁的小儿子都派去守城了,他自己最为骁勇善战却毫无踪影。我听说他年纪也不大,完全可以亲自出马的。”
“你想说什么?”
“还是那句话,或许,紧急的并非战事吧,或者说,并非是这场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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