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斋主人的名号,在世间知者并不算多,但是在这天下间真正有实力触摸到一定高度的人那里,却是如此的响亮。
几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一时俊彦,曾经拜访过他。
自己在他那里,甚至连晚辈都算不上。
便是当今天下赫赫有名的几大宗门,以及那几位老仙,在他面前,似乎也应该是没有什么资格拿大。
而他应该是已经有四百年左右,不曾下山了,既然下山,就说明世间是真的又出了五柳先生那般的大才。
只有事涉天下文运,才能让他放弃山居清修。
上一次让他放弃清修下山的那个人,叫陶渊明。
而据记载,五百多年前,他曾是著名的“陈思五友”之一,并一直陪伴陈思王曹植,直到他故去,这才翩然离世,回山索居。
期间有嵇康、谢灵运、王羲之、鲍照、庾信之辈,纵名满天下,却依然不曾引得他下山。
“您此番来寻我,是要……”
“借钱。”
吴仿的回答干脆利落。
赵琦倒是愣了一愣,旋即失笑,“借钱?”
吴仿道:“我欲在这人间小住一段时日,却苦于囊中羞涩,便有三二十钱,也都是前朝旧钱,锈蚀不堪用。故而,实在无钱买米做羹,只好寻你借一些。”说话间,他侧身,打开竹篓,拿出一个牛皮封覆的包裹,道:“这一份,乃是五柳遗稿,便暂压在你处,换些钱粮于我,待我寻了生计,赚些钱,再来取回。”
赵琦激动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就要咽唾沫。
那可是五柳先生的遗稿!
对于这遍天下的每一位修行之人来说,都是无价的至宝!
若能日日观瞧、反复品味,于领会五柳先生的诗文,体察其深旨,乃至领会其诗意本源来说,都是无上之重器!
然而回归神来之后,赵琦却是连连摆手苦笑,“不必了,不必了,如此重器,若交到我手上,在我手上一旦遗失,我可赔不起!”
吴仿闻言淡淡道:“我知你是修孔孟屈子的,如今既已离了朝堂,便把经世济民之心,且放一放吧!修一修五柳的《归去来兮辞》,或许能助你再进一步!”
赵琦闻言愣住。
片刻后,他说:“您也不必借钱了,我也不必保管如此贵重之物,便请您在我府上住下如何?如此一来……”
他话未说完,吴仿已经摇头。
“不可。”
“为何?”
“你虽身退,心却未退。自当年陈思故去,我便立誓,此生只做一件事,便是护侍这天下文运,除此之外,余事皆非我所该问。你心未退,便仍在朝堂,我若住在你处,便不得清净。”
赵琦无言以对。
他在别人面前,或可撒谎,或可故作从容,但在这样一位亦师亦友的“古人”面前,却觉得说不出一句谎话,甚而觉得毫无必要。
于是他叹了口气,瞥一眼那依然在竹篓上打瞌睡的鸟,道:“若是如此……我改日设宴,请了他来,与你们双方做一绍介,如何?”
吴仿闻言淡然道:“不必。只借了钱来即可。我无意惊扰于他。”
片刻之后,赵琦叹了口气,道:“也罢!”
却在这时,那吴仿忽然闭上了眼睛,赵琦正要说话,见状只好停下。
足足一盏茶功夫,他才重又睁开眼睛,侧首向西南方向望了一眼,感慨道:“真奇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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