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弦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老屋子里。
屋子摆设陈旧,油漆斑驳,窗纱也有几处补丁,李弦便盯着一处补丁愣愣发呆。
那处补丁是一块白色的粗棉布,正中间针脚细密地绣着一丛兰花,缝在发黄却十分干净的窗纱上,清贫中透着雅致。
她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因为这一看就是那个女人的手笔。
那女人一贯如此讲究。
讲究又细致,细致讲究得连李弦鞋子底儿的破洞她都能给她缝出个花儿来,然后走路时硌得她的脚生疼……
李弦心塞中叹口气,她想起来了,这是李家二十年前在京城的祖宅,炕头的那张八仙桌角还有一片焦黑的印记,是那个男人常年磕烟锅磕出来的……
兰花的补丁,焦黑的印记,这是李弦对这个祖宅印象最深的地方,也是唯一还留有印象的地方。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
是梦吗?
李弦有些气恼,她不该记得这些,更不该梦到这些,她当年亲自把这屋子夷为平地,就是不想再看见它,再想起他们!
这个屋子,这个屋子里的人,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和折磨,在这里生活的九年,没有童年的天真与欢笑,有的只是那两个人一日又一日的争吵,打骂,摔砸。
她还记得那个画面,男人把烟锅砸在女人的手臂上,女人哭喊着,也把盘子砸在了男人额头上……
呵,李弦弯起唇角,如此回忆起来,那个女人似乎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至少她还知道,如果不反抗,只要老实认命地挨一次打,就会再挨无数次打。
对了,那件事当年好像还闹得挺大,好像连大理寺的官差都惊动了。
也是,丈夫打妻子是天经地义,可妻子打了丈夫,别说是故意的,就是无心之举,也够那女人判上几年,甚至丢了性命也是那男人一句话的事儿……
咦?
可是当年,那男人为什么没趁机杀了那女人呢?
他不是一直嫌她蠢,嫌她心眼小爱生事的吗?
想着,李弦挣扎着从冰冷的炕上坐起来,她的额角从醒过来开始就疼的厉害,全身更是冷一阵热一阵的难受。
身边有床凌乱的被子,被子旁是一件做到一半的灰蓝色的缎面棉袄,针脚细密,布料上乘,这大概是二十年前,李家能买得起的最好的料子,也是那女人当年买的唯一一块料子。
那女人当年,手臂都被烟锅烫出了水泡,却还是一针一线地仔细用心地缝着这件袄子,为什么?因为这袄子,是做给那个男人穿的……
她后来拆了他们俩一辈子,可那两个人打也好,骂也好,彼此冷漠相对也好,就是不肯和离或休妻,女的不愿,男的也不肯……
呵,真是般配!
姑母说得对,那两个人情比金坚,到头来,只有她这个唯一的女儿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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