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那个人,那两个字!
李弦千辛万苦地从芦苇和不知名的杂草丛中,以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速度强行来到了李家堂屋后的那扇小门旁,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动静,而后她将刚才在门房里抽出来的树枝伸进去,用巧劲捅开了插销,一点点地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柴门。
她不需要推开太多,她现在的小身板,只要有条缝就能钻过去。
贴着堂屋后栽种的几棵桃树一溜小跑,跑到墙下,又沿着墙根一路悄无声息地小跑,绕到紧挨着堂屋的窗下,小李弦捂住脑袋顶的两个小揪揪慢慢站起身,用手比划一下,发现不踮脚小揪揪也超不过窗台,这才放下手来,侧头把耳朵朝窗台凑。
屋里李胤已经站起身,正来回踱步。
李弦静静听着,半晌只听见脚步声,心道不好,难道她来的太晚,周家大爷已经说完了话回去了?
正忧虑,就听周淳的声音传来。
“四爷,我知道您难,可您也知道,老周家祖上四代都是武官,三年前我,我家二弟三弟都在西北路当差,可……一声令下,咱就被派去扬州路当个穷乡的县令,我一个大老粗,哪里会当什么县令?……本以为是让我安家在那,我连老娘都接去了,谁承想,任上第二年就又令我做好回西北路的准备,然后您瞧瞧,如今却不是西北路,是让我归京!”
李胤眼珠转的飞快,脚下踱步也是一刻不停,他没有回周淳的话,周淳便只好继续说下去。
“我今儿一大早进城就去吏部问了,说是到现在我的差事还没落定,只说必在京中,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后面的话周淳那厮说得越来越低,似乎谈及之事不可声张,周淳连字吐的也不清不楚,急的小李弦是恨不能直接翻墙进去!
里面嗡嗡了一阵,小李弦终于听见她爹李胤冷冷的声音传来。
“周兄,你可知道,几日前,秦王府也派人与李某说,想定下世子与我家弦儿的亲事?”
周淳站起身,他想说不知,可他若不知就不会说出那荒唐的让他家三哥儿给李家入赘的话了。
李胤这人有时候规矩,有时候又跳脱,他看上去是不通情理,可周淳与他从小一起侍候在太子身边,他知道,李胤这人不是“不通”,而是不想“通”。
看他这十几年来守着那两扇空了的侯府大门,人在刑部干的实差,却迟迟不领实衔,说起来京城百姓认他是官爷,可谁都知道,他这个官爷是靠上面给面儿,若是有一日上面的不给面儿了,他李胤就连城外的农夫都不如!
可面子这东西,哪有定数的?
想也不想,李胤这十几年过得怎样的日子。
如此想来,周淳暗道,这大概也是李胤不去通人情世故的缘由吧?否则十几年如此不安稳处处着人脸色的日子,换了是他自己,他可一天都熬不下去。
“四爷,周淳和您说句实话,这个事儿,不是你我能参与的,若是外敌当前,兄弟我还可阵前搏杀,可如今是神仙打架……你我可都是儿女在身的人。”
周淳说不下去了,他起身拜别,却是给李胤行了个军中礼。
李胤沉默着受了,当年他们二人还在军中的时候,他领参将,周淳是他麾下游击,周家从周淳往上四代习武,三代都在李家麾下,这一礼,不单是军礼,也算是家礼。
只可惜,李胤苦笑着看了一眼周淳离去的背影,他知道周淳这一礼,不是因为恭敬,而是因为愧疚。
有下对上的愧疚,也有几十年兄弟情的愧疚。
“结亲?”
半晌,李胤冷笑一声,眼里尽是悲凉和冷意,他扶着椅子,看着屋外院子里那一地煌煌耀眼的阳光。
都是儿女在身的人?
“可我连儿子都送走了两个,他们却还要逼着我杀自己的女儿吗!”
那一字一句,低沉沉仿佛从牙齿间厮杀出来的话,让躲在窗外的小李弦浑身上下一阵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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