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越来越清晰,门洞里头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一如冒顿体内滚烫的鲜血,与他冰冷的四肢一般,对比强烈,充满矛盾,却又同时存在。
冒顿抬起头,望着犹自呼啸而来的大队骑兵,嘴里直发苦。
铁闸再不升起,达到冲击速度的骑兵浪潮,就将如同拍击岩石的巨浪那般,看似气势汹汹不可抵挡,实则徒劳无功不说,还会在坚硬的岩石上面撞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然后他便看见了,一道身影突然坠落,重重砸到城外的地上。尘埃中,地上的身影扭动了两下,再也不动。
定睛一看,竟是一名喉咙插着箭矢的府兵。
紧接着,又是一具尸体落到了城外,没入胸口的箭矢尚在微微颤动。从箭羽的样式上看,正是大蕃国勇士常用的那种,而且是冒顿极为熟悉的那一种。随着一连好几具府兵尸体,或者正在变成尸体的府兵跌落尘埃,城墙上头恢复了平静。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能够将箭矢透过甲胄间的缝隙,精准地命中目标心脏,来者是些什么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哟,我亲爱的哥哥,您这是怎么了?”
果然,铁闸的另一头,城门的内侧,出现了一道身影。由于背光的缘故,相貌看不清楚,只是说话者的体型、声音乃至颇为夸张的用词和腔调,冒顿今生想要认错,怕是很难。
“怎么失魂落魄的?”
“这可不像您呀。没记错的话,我那英勇无畏的哥哥,可是连尼雅大族长都赞不绝口的,智勇双全、坚毅过人。妥妥我们大蕃国未来的希望啊!”
对方一边朝着冒顿走来,一边张开双臂,用那夸张的语气,奚落着他。
当此人走到铁闸另一侧的时候,足够光线照射下的他,露出了真实的面目来。这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中等偏上身高,长着一张与冒顿颇为相似,仔细打量,却显得过于秀气,甚至可以说略微带有点娘娘腔的脸庞来。
与大多数大蕃国人不同,冒顿五官端正,长相厚重而不乏英气,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而此人不但眉清目秀,已然可以拿“英俊”一词来形容,换一身毗迩尼帝国本地服饰,再稍稍注意改变一下口音,隐瞒异族之出身绝非难事。硬要鸡蛋里面挑骨头的话,便是此人的面部表情、言谈举止稍显轻浮,顾盼之间,双眼偶尔会流露出些许邪异的光采来。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隔着“千斤顶”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尤其是那年轻人,一双眸子平淡如水,目光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冒顿,丝毫回避的意思都欠奉。
“这一局,赢的是你。”
冒顿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父亲面前,我会承认这一点的。”
“那就不劳哥哥费心了,”年轻人嘴角一翘,回答道:“方才我部升起旗帜,通知城外大军的那一刻,相信父亲大人就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
“既如此,命人开门吧,少曼。”
冒顿听得是眼角直抽抽,有如实质的凌厉目光,直逼年轻人,仿佛想从对方的双眼,直透对方的神魂深处,最终化成无奈的一句话。
“如您所愿!我亲爱的哥哥!”
名叫“少曼”的年轻人轻轻笑着,潇洒地倒退、欠身,进而挺起胸膛高声喝道:“来人呐,起闸!”“是嘞!”
七八步外的门洞内侧,传来粗犷的呼喝声,回答道:“奉少族长之命,起闸!”
“奉少族长之命,起闸!”
洪亮有力的传令声,就这么靠人用口传递着,一直传送到了城楼之上。在这一点上,攻守双方的办法和实际效率,没什么不同。
面对笑容矜持的弟弟,冒顿突然转身,脸色铁青地对部下命令道:“把所有的尸体都给拖到外头去,动作要快。记住,是所有的。”
“大军入城,崴了马脚可不是耍的。”
“喀啦啦啦”的绞盘转动与绳索绞动之声,第三次回响在门洞里头。只是对于满城的老百姓来说,这一回闸门的升起,不再意味着生活的继续,而是生命中劫难的开始,甚至很可能是终结。
看着冒顿的背影,本是皮笑肉不笑的少曼,忍不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
以他对自家“亲爱的”哥哥的了解,每一声“奉少族长之命”,都如同给对方的伤口撒上一把盐,脾气火爆的冒顿,此刻绝对是费尽“龙象之力”才控制住暴走的冲动。这不,冒顿握着刀柄的手背上头,青筋犹自剧烈的颤动着呢。
从他部下所说出的“少族长”,绝对不可能是冒顿,而是他少曼,里头的蕴意如何,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千军万马,呼啸着穿城而入,马背上的骑士挥舞着马刀或者长枪大棒,冲进了雷切尼斯州城,滚滚洪流,带起雷鸣般的声响,气势极其惊人。
“‘辉格部’、‘天谴部’随我来!即刻踏平北城大营,不得有误!”
领头的骑士似乎相当熟悉城市的布局,一踏入城池,便毫不停留地率领队伍,沿着中央大街长驱直入。伴随着高举的长枪指引,大队骑兵紧跟在他的身后,直接朝着目标奔去。
又一名彪悍骑士不甘示弱,长刀向着前方一扬,大吼着下令道:“快快快!‘霆光部’到前面的桥头左转,率先攻占东门者,即为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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