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时候不能上去打搅,便就找了院门下的阴凉处,暂且等候。身后脚步声响,来了两个人。他扭头看,见当先一人,黑绶高冠,却是费畅。
两人视线相对。荀贞现出微笑,点头示意,拱手说道:“费丞来了?是找府君的么?”
费畅可能是在想什么事儿,本是歪着脑袋走路的,瞧见了他,立刻扬起了脸,心道:“怎么在这儿碰见了他?哼哼,还假模假样的对我笑?这荀家子的胆子说来不小,又或索姓是人傻呆笨?居然答应了我家少君的夜宴。且等宴席上,看我家少君怎么给我出气!待到那时,说不得,我也要辱你几句!”没搭理荀贞,傲慢地仰着脸,趾高气昂地走了过去。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百石吏,也和他一样仰脸走路,经过荀贞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小夏认识费畅。他也是西乡人,和费畅是老乡,“嘿”了声,心道:“这费畅找了个好属吏,作态走姿和他一模一样。知道的,知道他们是长吏、下吏,不知道的还当他俩是父子呢!只是这做儿子的年纪大了些,比做父的还年长。”那百石吏长面稀胡,年约四十上下。
荀贞目送他俩进院登堂,心道:“这费畅如此作态,几天后的那场夜宴怕是不好对付。”他这心情才好了没多久,就又坏下去了。
张直的宴请,不去不行,不去会坏了名声;去了,如果受辱,也不行,那更会坏了名声。他寻思想道:“张直的夜宴必非好宴,他请我去他家吃酒显然不怀好意,肯定是想辱我。可问题是,他打算怎么辱我?是在席间给我难堪?骂我一顿?还是怎样?”
夜宴的地点在张直家,对荀贞来说是客场,本就是一个不利,又搞不清楚张直的具体打算和计划,更是不利。他也没什么良策,只决定多带些人去,到时候见机行事。正琢磨着,听到一人笑道:“贞之,在这里发什么呆?看你面色不快,是不是刚才受了鸟篆丞君的气?”
荀贞抬头,说话的是杜佑。杜佑身边站着张仲。
他想的入神,没有听到他两人近前,忙行礼,笑道:“鸟篆丞君?”
“你不知么?刚才过去那位经书虽不通,却有一技,擅长鸟篆,凭此技得了张常侍家的欢心,因才先为督邮,继为郡丞。在他当督邮的时候,郡里呼他为‘鸟篆督邮’;今为郡丞了,也随之改为‘鸟篆郡丞’了。”
荀贞失笑。
张仲说道:“君子慎言,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况且郡丞者,佐助府君也,费君怎么也是咱们的上吏,呼他‘鸟篆郡丞’太不礼敬。”
“所以我呼他为‘鸟篆丞君’啊。”
“杜椽部!”
杜佑虽和郭俊一样都好财货,有些贪墨,毕竟是士族,与宦官天然敌对,瞧不起费畅这个张让家的宾客走狗。他吐了吐舌头,冲荀贞扮了个鬼脸。
荀贞心道:“杜佑说话挺诙谐的。”让他想起了西乡的谢武,谢武说话也挺有趣。
张仲问道:“督邮缘何在此?”
“有事来寻文若。”
张仲朝堂上瞧了眼,颔首说道:“我与杜椽部有公务请府君批示,督邮可在此稍待,我帮你把主簿叫来。”
“多谢张公了。”张仲是个清廉威严的人,荀贞对他很尊重。
张仲、杜佑一揖辞去,去到堂上。
很快,荀彧出来了,问道:“阿兄何时归的郡?婚事谈得怎样?婚期可定了?噢!张公说你找我有事?”
“也没甚事。我前天归的郡,婚期定下了,八月十三。昨天本想去找你,志才来找我了,非拉着我去玉郎家博戏,直到傍晚才放我回舍。耽误住了。你的信我奉给了家长,书和瓦当也转交给了仲豫和仲仁。今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买粮备灾这事儿,你给府君提了么?”
“提过了。”
“府君怎么说的?”
“允了,已传檄给了诸县、郡府列曹。等诸县上报过本县的存粮、旱灾情况,再等郡中仓曹盘点过郡里诸仓存粮,户曹根据诸县的灾情计,结合本郡民户数目,算清需粮多少才能渡过明年的饥困后,就由金曹拨钱,遣吏去外郡购买粮食。”
“如此甚好。”
“阿兄还有别的事儿么?”
“费丞找府君何事?”
荀彧持重谨慎,对荀贞亦不肯言堂上公事,不答反问,笑道:“难得听阿兄询问公家事,怎么了?”
“张直要宴请我,五天后约我去他家吃酒。”
荀彧微怔,马上就猜出了张直请荀贞吃酒的原因。他略作沉吟,说道:“弟与兄同去。”
——
1,读鞫,乞鞫,移谳。
我国古代的法制是很好的。如果在这方面做个研究,会发现不管是法律条文的人姓化、全面化,还是司法程序的严谨化、文明程度,都是令人惊叹的。
就比如读鞫、乞鞫。读鞫过后,若囚犯觉得冤枉,“囚若称枉欲乞鞫者,许之也”,允许上诉。和现代一样,也有上诉期限,汉代的上诉期限是三个月,过期则不再受理。
犯人乞鞫,县里边复审后,要把结果上报郡中,郡中再进行复审,最后还要再移送到“旁近郡”会审。整个过程是很严肃,程序是很严格的。
如有疑难案件,县里、郡里都解决不了,可以上报朝廷,移送给朝廷里的廷尉处理。这叫做“移谳”。廷尉处理过的疑难案件,就可以当作是“比”。“比”即判例,如前文中提到的《法比都目》就是一本判例书,以后遇到类似的案件即可按此处理。这些都和现代的司法很像。
至於“人治”,封建社会在所难免,但是相比同时期的西方,遥遥领先。
https://zerifeisheng.com/book/28902/6666267_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