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朱真倞或朱真虎这两位宗藩翘楚,深陷其中,朱鸿赢板上钉钉要将这条小蛟丢入油锅烹杀了。
归根结底,一座商湖一条白蛟,对于整个西北风土人情的影响,不小,却仍不足以致命。
陈青牛好奇问道:“你离开龙宫来到人世,到底为何?”
白蛟缩了缩脖子,“人间多好玩啊。”
陈青牛感叹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年幼白蛟不怕人。”
白蛟嘀咕道:“人有什么可怕的,除了你们两个,我只要吐一口气,就能吹得他们形神俱散,灰飞烟灭。”
陈青牛气笑道:“那你信不信这座府邸最少有双手之数的修士,吐一口气,就能让你筋骨剥离?”
白蛟目瞪口呆,眨眨眼,隐约可见是双竖立的金色眼眸,与人迥异,她此时一脸真诚道:“要不然我先回楼船,过两天再来吧?”
陈青牛转头望向谢石矶,后者缓缓道:“奴婢只说王府这里有无数的琉璃瓦、琉璃盏和琉璃屏风,她就来了,后头奴婢说什么,她只是嗯嗯啊啊,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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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
陈青牛伸手一把拧住年幼白蛟的耳朵,“你这耳朵就只听得进去琉璃二字?!”
她不得不踮起脚跟,歪着脑袋,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陈青牛突然松开她的耳朵,说道:“说不定你真与佛法有缘。”
陈青牛环顾四周,“这里,会是你的福地,也说不定。”
她福至心灵,说了一句,“你把我骗来这里,可不能害我!”
陈青牛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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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圃小院,陈青牛带着个拖油瓶回来,那位身披嫁衣的女鬼,不知何时在过廊中放了一条紫竹躺椅,轻轻摇晃,她没有去看陈青牛和年幼白蛟,自顾自叹息一声:“出世之人修入世法,取死之道。”
陈青牛不以为意,挑了条石凳坐下,笑道:“这位姐姐,在别人地盘上,吉利话不说也就算了,还扯这些晦气话,就不怕主人将你棍棒打出去?”
女鬼沉默片刻,识趣转移话题道:“我曾经在城中马氏钟山书楼读到一篇文章,是一位儒家先贤讥讽当世嗜石之风而作,内容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倒是一句题外话,记忆犹新。”
陈青牛笑道:“说说看。”
她缓缓道:“天下之治乱,候于一国京师之盛衰而知;京师之盛衰,候于园圃之兴废而得。”
陈青牛点头道:“一叶落而知秋,这是修行之人必须具备的资质。”
红巾覆面的女鬼转过头,似有深意,道:“那你可知那摧山拔城的扶摇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她又叹息道:“白龙鱼服,已是不智,何况白鱼龙服。”
陈青牛双手环胸,笑意如常。
坐在女鬼身边台阶上的少年,忙着发呆,不理会陈青牛和朱红姐姐的打机锋。
就在此时,小院除去少年,陈青牛、谢石矶和女鬼以及白蛟,体内气机流转都为之一滞,虽稍纵即逝,却极为清楚。
陈青牛抬头望向城中最高建筑采药寺的方向,那里也是钟鼓声传来的地点。
一座稍具规模的城镇,往往会有为百姓报时的钟鼓,每个时辰一次,一般是子时在内往后五个时辰准点,都撞以晨钟,午时在内后五个时辰敲以暮鼓,但钟鼓声并无严格规定,也有城池钟鼓齐鸣,大体上都是白日声巨夜间声轻,以防扰民。
凉州城采药寺钟楼悬有一口大铜钟,长鸣五百余年,至今仍是钟声悠扬,只不过采药寺的巨钟最初并非用以报时,仅是佛家超度之用,仅晨暮各一次,每次敲响一百零八下,为满城信佛之信男善女,去除一百零八种烦恼。
数百年下来,凉州城的主人换了又换,一座座豪阀府邸的姓氏变了又变,唯独采药寺的钟声不曾变。
就连凉州城的年幼稚童,人人都会唱诵那首似有残缺的歌谣,“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炕,愿成佛,度众生……”
陈青牛这趟返回凉州城,当他第一次听到采药寺钟声,其实就察觉到了其中玄机。
采药寺的钟声,落入修士耳中,尤为特殊,钟声如同一股洪流,以采药寺钟楼为中心,向四周蔓延而去。
如此一来,城中所有人的窍穴气海都会与之相撞,寻常百姓自然几乎是悄无声息,忽略不计,但只要是修行之人,不加以压制掩饰的话,就会立即泄露踪迹,落在站在高处的望气士眼中,就像激起了朵朵浪花,甚至偶尔有惊涛骇浪在城中竖起,如江河之中的中流砥柱。
采药寺正是以此探知城内修道之人的准确方位,以及道行大致深浅。
采药寺毕竟是佛门正宗,钟声正气长存,浩浩荡荡,又有令人心境祥和之功效,且有开门迎客之意,所以这么多年来,修行之士来来往往,修为高低不一,但都无人对此提出异议,没听说有谁去找采药寺的麻烦。
陈青牛对道教佛门谈不上爱憎,年幼时也曾偷偷去过采药寺烧香拜佛,只可惜磕头磕得砰砰作响,也没能让菩萨显灵。
当时那位病入膏肓的青楼女子,已是枯瘦如柴,模糊听着孩子带着哭腔的愧疚言语,孩子说肯定是身上所有铜钱,只够请来三支香的缘故,所以菩萨嫌弃他不够心诚,所以才连累娘亲的病好不起来。
很多年前的那天。
女子艰难笑着,吃力拍着孩子的手,说菩萨听见了,娘亲好多了。
很多年后的今天。
和煦春风里,陈青牛双手环胸,斜靠着石桌边缘,怔怔望向天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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