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没有。
她的生活里只有学习、训练与必须的吃穿住行。
在教室里展示智慧,在训练基地挥洒汗水。纱绪莉从来都觉得自己的生活非常丰富。她很幸福。能够在专业的训练基地训练,可以观看各种厉害的进化者们的作战记录,听十分博学的教导员讲述污染与进化相关的前沿知识。这是以前在馆山市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全都在她面前。最让她感到安心,以及充满期待的是,她的努力很明确,她的方向一直都不变。
她期待着,再次相见的那一天。
一定!她这样在心里说,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我会非常努力,将每一滴汗水都用在最合适的地方,给你看看,纱绪莉是一个很棒的孩子。
哦不,纱绪莉已经不是孩子了!
她看着训练基地外的璀璨的灯光,在那灯影中看出一个人来。
是周思白。
“周队长,晚上好。”纱绪莉站起来,弯腰行礼。
周思白看上去有些累,眼角的皱纹比之前浓重了一些。纱绪莉想,应该是他最近太过忙碌的原因吧。
周思白问: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纱绪莉轻声说:
“有时间的。”
“我们到外边说吧。”
“很重要吗?”纱绪莉跟着周思白边走边问。她望着周思白的侧脸,表情变得很认真。
周思白稍稍一顿,点头,
“是的,很重要。”
“哦。”纱绪莉更加认真了。
训练基地外面的绿地小公园里。周思白跟纱绪莉一前一后慢步向前。
树影婆娑,风一吹,就将灯影摇得支离破碎。
周思白问:
“纱绪莉,来这里已经快四个月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很好。过得非常充实。”
“那,你努力的目标,或者说来之前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有没有变呢?”
纱绪莉一口说:
“没有。从来都没有变!”
周思白停住。他回头看向侧后方的少女。
纱绪莉穿着训练服,收拢的头发稍稍垂在后颈,一些零碎的发丝漏在外面,夜风将它们吹得扑簌簌摇动。她张着眼睛,黑白分明的眼中映着人影、树影以及灯影。安静娴雅的模样在这份略显得倔强和执着的气质里,处处都流溢着蓬勃的青春气息。她细长的脖子,因为有些过分认真而微微发红。牙齿咬着内嘴唇,让嘴唇看上去显得更薄,也让她的表情看上去更加坚定。
周思白扭过头,眼角的皱纹更加深了。
他多想笑着说,没有就好,要继续努力哦。这样的话,能非常愉快地结束今晚的散步。
但是他不能。
“纱绪莉,有没有想过换一下目标呢?”
纱绪莉顿住。她眼角稍稍卷起,
“我不明白,周队长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也许,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未来的。进化者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你以前的思维不一定适合以后。你的目标更加更加明确,更加具体才是。”
“我的目标很明确。并且,这能激励我训练。我觉得很好。”
周思白鼻息稍稍变重,
“你终究是要进入战场的。在战场上,不乏那些能够影响意志与精神的天赋。因此我才说,你需要更加具体的目标,而不只是情感上的一种向往。”
纱绪莉还以为他是认真在说以后的战斗相关的事情。她认真思考了一下,问:
“那我该怎么做呢?”
“首先。你要学会接受一些经常会出现在战场的事情。”
“比如?”
“比如负伤。”
“我可以。”
“比如……死亡。”
纱绪莉这个年纪听到“死亡”这个词,其实有一种出于本能的陌生感。她没有亲眼见过死亡。家庭里的老人都还健康。只是以前在镇上参加过一些跟家庭有亲戚或者朋友关系的人的葬礼,但她并没有什么情深意切的体会。
所以,听到“死亡”,她眼中稍稍露出迷茫。
“虽然我几乎没有接触过。但我会做好准备的。我知道,一个战士,需要有‘我可能会死’的较远的考虑。”
“那,战友的死亡呢?比如你以后成为控制小队的一员,你的队员死亡了。甚至于,我,可能也会在某一次污染事件中死去。这些,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纱绪莉是不懂得生死观这种哲学思考的。她只是本能地对死亡有些排斥,不安地问:
“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如果这是一堂课程的话,应该在教导室里讲。周队长,你是有什么危险的任务交给我吗?”
周思白看着她。
直到这个思考,纱绪莉也还是在想,“死亡”可能是跟自己有关的,而非他人。
他不知道说这个少女是过分纯情了,还是的确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离别。
周思白忽然意识到,自己要在今晚,给她留下痛苦的回忆了。
他闭了一下眼,深深吸了口气,趁着夜风,说:
“纱绪莉。乔巡死了。在阿枯柏汗国神迹争夺战中,他……”
后面的话,纱绪莉已经听不清楚了。
她只感觉天在转,地在转,摇曳的树影像鬼魂的利爪和长发,柔和的灯影变得昏暗,如同来到了地狱边境。
春天的知冬市一下子就冷得像是凛冬。
雷一样的声音似乎从远方落了下来。世界像一只大鼓,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擂响了。
“啊,地震了吗……”
的确,地震了。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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