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从小在圣母院长大的玛丽而言,无法为团队做出贡献,无法帮助到大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她很想大声对乔巡说,她和菲不是累赘。但,她又的确找不到反驳乔巡的理由。约束区给的任务很重要,菲尼克斯就算比起同龄人更加聪明,但没有负面情绪本身就是一种缺陷,会让她对环境的判断极尽主观,很难在独立的情况下正确地判断出环境信息,需要别人特意说明。
就这一点,玛丽就已经无法反驳了。
善良的玛丽从来不愿意将过错归咎到本身也遭遇着不幸的菲尼克斯身上。她只好责怪自己,时至今日也没有找到让菲姐妹解脱的办法。
“对不起,组长。”玛丽低声说。
乔巡心情复杂。
“色欲”对玛丽的情绪感受得很分明。
他也很同情菲的遭遇,也为玛丽这么多年的艰辛而叹惋。
但,他需要理性地做出判断,要为整个队伍负责。菲是有很强的破坏力,但在南极洲执行任务,更加需要环境适应能力,而不是一昧的力量。
再如何强大的力量,也终会被那座疯狂大陆上的风与雪绞杀干净。
“不,玛丽,你没有做错什么。”
玛丽站起来,稍稍弯腰说:
“组长,我听从你的安排。”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回到休息区后,玛丽小心翼翼地坐在阳台上藤蔓编织椅上。
菲尼克斯在后面的沙发上躺着,身上盖着毛毯。她紧紧抱着洋娃娃奥尔科特。她悄悄睁开眼睛,看着玛丽稍稍有些驼背的背影。
“玛丽……”她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
过了一会儿,菲尼克斯揭开毛毯。
玛丽听到动静,立马回头,笑着问:
“醒了吗?”
“我想上厕所。”
“我陪你。”
“不用了,玛丽。我一个人也可以。”
玛丽稍稍愣了愣,然后笑着点头。
菲尼克斯穿上外套,走出休息区。但她并没有去卫生间,折身进了乔巡的办公室。
乔巡正想着一些事情,忽然看到门被轻轻推开了。
菲尼克斯只露出一个脑袋小声问:
“组长,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菲。”
菲尼克斯轻手轻脚地走进办公室。
乔巡问:
“菲有什么事呢?”
“组长。刚刚你跟玛丽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乔巡有些惊讶,
“我应该是有隔音的。”
虽然他并没有特别强化隔音手段,但被菲听到了,还是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菲将奥尔科特放在她腿上,小声说:
“是奥尔科特听到了。奥尔科特告诉了我。”
乔巡看着洋娃娃奥尔科特。得知那是菲的姐姐后,他没法再用简单的眼神去看待了。奥尔科特是很常见的微笑娃娃,但它身体里却积累着大量的负面情绪,反差让乔巡有种认知上的错别感。
“所以,菲想说什么呢?”
“组长不要怪玛丽。玛丽很辛苦了,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我都知道。”菲尼克斯像犯错的小孩。
“我没有怪她。”
“我知道,明明玛丽可以很开心地生活。她那么温柔,漂亮,以前在巴黎的时候,总是有人邀请她去参加聚会,吃晚餐。但也总是为了我,她拒绝了所有人。这一次,她肯定又会认为是自己给第四组添了麻烦。”
“我们都能理解的。”
“不,组长。你们都理解,但玛丽是不能理解的。她从小在圣母院长大,从来都对别人很宽容。但人的宽容本身就是有限的,对别人那么宽容的代价就是,对自己太过严格。她做什么事都不想麻烦别人,在巴黎从事模特工作的时候也是。就连经纪人贝丝小姐都经常说,玛丽太严格了,总是趁她不注意把经纪人的工作也一起做了。玛丽一定又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没法帮到大家。”
菲尼克斯跟平常不太一样。她的说话方式和语气都变了,
“所以,组长,我请求你重新考虑一下。”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但是,菲。你的问题。”
“玛丽总是想要为我营造没有什么危险,可以健康成长的环境。她怕别人伤害我,也怕我伤害别人。我当然,我当然……”菲尼克斯低声说,“当然不能让她担心,所以我才要一直开心下去。可……奥尔科特死去那一刻,开心就是虚假的了。我都知道的。”
乔巡渐渐理解了。
玛丽跟菲尼克斯都是一样的,不想让对方担心。
“为什么不坦诚一点呢?菲尼克斯,你可以试着跟玛丽交流。让她明白,你不需要被一直保护着。”
菲尼克斯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样的交流已经让乔巡明白,她其实远比表面看上去要懂事和成熟。
“但,组长。玛丽只会觉得那是我在逞强,在安慰她。这样做,只会让她更加担心。我以前的经历,给太在乎我的她留下了阴影。”
“所以,你缺乏一个机会。”
“是的,组长,我才要请求你重新考虑。”
乔巡认真看着菲尼克斯。她的眼神平静而深邃。
他确信,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小孩子说话。菲尼克斯的身体里装着更加成熟的灵魂。
“菲,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乔巡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菲尼克斯说:
“我只是菲尼克斯。”
乔巡目光闪烁着。他试图看清楚藏在菲尼克斯身上的秘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我会好好考虑的。”
菲尼克斯站起来,礼貌地弯腰,
“组长,即便你还是认为我不适合这个任务,也请让玛丽一起。她不是累赘。”
“菲,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组长一定能解决的。”
“第四组的各位,都很令人惊讶。”
菲尼克斯说:
“每个人都有只属于自己的一面。”
乔巡沉默点头。
之后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
直到临近列车时间上午八点,才收起心思,带着邀请函前往贵宾区。
贵宾区的议会要开始了。
凭借邀请函,他一路通行。
本来是打算直接去位处贵宾区中心位置的议会大楼的,却在中途遇到了吕仙仪。
或者说,她特意在途中等他。
她今天看上去完全不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看上去像学士服和晚礼服的结合,很严肃与庄重。
气质上也完全是“拒他人于千里之外”。
实在地说,这让乔巡感觉十分陌生。如同看到的不是吕仙仪,而是一个位高权重的执行官般的角色,似乎下一刻就要发号施令了。
这时候,乔巡才清醒地意识到。
她在各种随机事件里厮杀了半年,理所应当会有许许多多的人倒在她的脚下。
她全面探索了一座极危污染区,理所应当是踏着大量的尸体站在贵宾席第七席的。
乔巡看到她站在前面不远处,稍稍顿了一下。
吕小姐不是傻白甜,是一个在议会上有三张表决票的人。
她脚下踩着数不清的尸体。那些尸体,簇拥着她如今的地位。
用一般人的认知是评判的话,贵宾席的各位都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她也不例外。
乔巡走到她面前。
吕仙仪微笑着说,不失威严:
“你来了。”
乔巡习惯性地颠了颠肩膀。
吕仙仪转过身,一边走,一边用浅淡的语气说:
“今天的议会应该很难看,不过你看我一个人就够了。”
乔巡笑着说,“要不要这么霸道啊。”
吕仙仪十指交叉,稍稍贴在小腹处,
“我不霸道点,可没人给你撑腰。”
“所以,你这次邀请我参会是为了表示你罩着我吗?”
“贵宾区的人自大又傲慢。不管你打算做些什么,他们总是不会配合你的。那么,就得提前好好敲打一下,让他们试图对你发难之前,好好想想后果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突然很有安全感。”
吕仙仪轻笑一声,
“你可总是给我不安的感觉。叫人睡不好,吃不香。”
“那还真是对不起您了,吕小姐。”
“没关系,乔大叔。”
乔巡在后头想,今天的吕小姐好正经,好有威严啊,不愧是征服了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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