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老国公还在,不过已经不管事了,寻常就爱养花养鸟,这边有个避风的园子,就养了些鹦鹉画眉之类的,不是什么贵重的鸟类,若是府上办宴席,宾客也可以过去观赏,因为是在内院当中,也不会有年轻男子过来。
园子离暖阁不远,走了几步就到了,园门口有小丫鬟守着,见宋懿兰主仆过来,小丫鬟便迎上来,道:“客人里边请,若需要小食便同奴婢说。”
这里说的小食便是喂鸟的食物,有专门准备的点心和新鲜的果子,老公爷爱鸟,允许客人前来观赏,却不许随便喂食物,怕鸟儿吃坏了。宋懿兰本是过来散心,闻言便点头道:“替我拿一些果子吧!”
小丫鬟应了是,送旁边的小屋子里拿了一碟果子出来,递给宋懿兰身后的杏雨,便又退到门前站着。
宋懿兰从碟子里拿了个果子,冬季里果子不多,这里准备的果子是小个的苹果。北方苹果多些,但寻常人家也吃不上几个,大户人家就直接拿来给鸟儿吃,可见便是鸟儿,投胎也是个技术活啊!
往里走,便是屋檐下放着大大小小的鸟笼,园子里有高高低低的树,夏日里鸟笼就直接挂在树上,冬日里怕冻坏了鸟儿,就放在屋子里,只在白天暖和的时候,拿到屋檐下,叫它们透透气,养得十分精细。园子里有两位姑娘拿着果子喂鸟,其中一个见宋懿兰来,便朝她招手,道:“你也来看鸟儿么?”
宋懿兰手里捏了颗果子,原本在看哪只鸟儿顺眼些,见状便朝那位姑娘走去,道:“好久没见阿娇了,听说你去南边探望陈老夫人了,几时回来的?”
陈月娇跟宋懿兰相识还是因为崔家,陈月娇的母亲是谢氏的堂妹,宋懿兰跟崔家定了亲,也会与崔家走动,自然而然跟陈月娇就熟悉了。与崔家和谢家不同,陈家子弟都读书考科举,陈月娇的祖父更是官至刑部尚书,像这样的宴会,俞家自然不会漏掉陈家的帖子。
“前几日才到的,年后我哥哥要娶亲了,祖母便想着赶着年前回来过年,我们劝都劝不住,好在今年天气还算好,虽下了几场雪,好在都不大,顺顺当当地到了。”陈月娇见宋懿兰待她和从前一样,便高兴起来,她是回京之后才听说崔家做的这些事,既心疼宋懿兰好端端的遇到了这样的事,又怕宋懿兰因此迁怒她,以后再不肯理她。
“阿娇,你来看,这鸟儿头顶有一抹红呢!”陈月娇还想同宋懿兰说说话,另一人便高声喊她,宋懿兰也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站在檐下的姑娘披着素雅的兔毛披风,正拿着果子逗弄笼子里的鸟儿。那鸟儿生得漂亮,头顶的一抹红在冬日里格外亮眼,见几人都看它,还颇为神气地扬起小脑袋。
陈月娇果然被那鸟儿吸引了目光,跑去看那鸟儿,却见那姑娘凑近她耳边,状似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同她说话?她一个女子,许了两回,若让人见你同她一道,不知该怎么取笑你呢!”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陈月娇却不赞同这话,“明明是崔家悔婚,难道就该懿兰姐姐一辈子不嫁人不成?哪有他们的错,让旁人一辈子受委屈的!”
“若非她不好,崔家为何退亲?那可是四大世家之首的崔家!”那人颇为瞧不起的瞥了宋懿兰一眼,“女子本该贞烈,她若知道羞耻,就该躲在家中别出来丢人!”
离得不远,对方又没有真的压低声音,宋懿兰自然听了个全乎,只觉得可笑。这位姑娘她也认得,出自王家,是与王月瑶还是堂姐妹,一向以出身世族为骄傲,只是,宋懿兰上前了些,瞧着小姑娘吓得退后两步,道:“王姑娘这话说的可真是大义凛然,只是,我怎么记得,王姑娘从前有个娃娃亲啊?听说梁家前些天刚跟王姑娘过了文定之礼,不知王姑娘是否打算躲在家中别出来丢人?”
“你……我可没被人退亲!”刚说别人就被人提起自己的事,王月宁心头自然不好过,但她深知输人不输阵,当下就找到自己比人强的一点,红着脸反驳。
“那可更厉害了,王姑娘这是一女许了两家啊!”宋懿兰一脸惊讶的模样,欺负小姑娘没什么成就感,但在这种人面前,她若是不反驳,对方就能蹬鼻子上脸,既然必定要有个人受伤重些,那个人当然得是对方。
“你……”王月宁气得脸通红,跟梁家定亲王月宁并不觉得骄傲,放在从前,梁家在世族当中都排不上名号,如今却因为梁家人做了官,倒有底气来王家提亲,偏偏王家还就同意了。至于宋懿兰提起的娃娃亲,那是她表兄,荣家也是世族出身,可荣家没落的厉害,几年前就搬出了京城,这些年也就没了往来。她王月宁确实没被荣家退亲,两家没了往来,自然谁都没想过退亲这一茬,可当初她与表兄的婚约也没瞒着,被宋懿兰这么一说,倒越发显得理亏了。
宋懿兰看着王月宁抹着眼泪跑了,一回头只见陈月娇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见她看过来,连忙收敛起笑容,道:“懿兰姐姐说得好,我早就看不惯她那自己一套、别人一套的样子了!不过,懿兰姐姐不知,我随祖母进京时,遇见荣家人了。”
“荣家人?”宋懿兰有些茫然,不知陈月娇为何提到荣家人,细数了一圈,似乎她不认得什么荣家人啊!
“就是王月宁定了亲的表哥啊!”陈月娇见宋懿兰记不起这号人也不意外,荣家也是世族出身,原本虽比不上四大世家,但也算排得上名号,不过后来没落了,到了荣晖父亲那一辈上,好容易出了个出众的,这才跟王家嫡出千金定了亲,谁知荣晖的父亲不到而立之年意外过世了,荣家一蹶不振,举家搬离京城回老家去了。
“他们进京来做什么?参加春闱?”宋懿兰不认识荣家人,不过提到了,也就顺势问了一句。
“参加春闱哪有赶着过年前来的?要么是早早进京来,若是想节省些的,就等年后再赶路了,我听他们说话的意思,似乎是赶着来跟王家完婚的。”王月宁走了,陈月娇也喜欢那头顶一抹红的鸟儿,拿了果子喂它,顺便同宋懿兰说话,她跟王月宁不算要好,也就是常见到,遇到一块儿也会说说话。这事她原本也是要对王月宁说的,对王家所为是对是错,她一个外人没法评判,但到底她与王月宁熟悉些,只是还没说到这个,王月宁就被气跑了。
“……”宋懿兰就是不想惯着别人的臭脾气,但也没想着看人家笑话,听到这话也不知该说自己乌鸦嘴,还是因果好轮回了。
“要说这是也是王家自己惹来的因果,当初自己将女儿许配给人家的,难道还要怪人家上门完婚?谁叫他们将女儿另许旁人的时候没将这事处理干净了呢?”这个时候风气比前朝开放得多了,退亲另外结亲的不能说多,但也是有的,但没退亲,瞧着婚事不成了,又另外结一家都就少见多了,若是说起来,一女许两家、势利眼名声可就难听多了。
宋懿兰跟着点头,可不就是,想想又有些莫名的兴奋,果然打脸的快感比光耍嘴皮子强多了。
在这边呆了一会儿,宋懿兰跟陈月娇一道从园子里出来,正要回暖阁去,却见许多人往东边去,陈月娇一看有热闹看,连忙拉着宋懿兰往那边走。
宋懿兰对看热闹没有多少兴趣,但这种场合,从众比单独乱跑好些,也就随她一道往东边走,出了月洞门,眼前便是一个小湖。
京城的冬天也冷,但比起真正的北边还算好,一个冬天会下几场雪,小的池塘就冻上了,大一些的湖泊就只湖面上会有些薄冰。安国公府的湖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因为挖的深,湖面只有一层薄冰,此时一眼看去,湖边围了一群人,湖面上的冰被砸得破碎,冰冷刺骨的湖水中,有人在挣扎,也有奋力去救人的。
陈月娇和宋懿兰来的晚些,不知是怎么回事,里头的人挣扎着,看不出是谁,索性走上前去,寻了认识的人追问。本就是看热闹的,虽然也会想里头的人如何,但看笑话的成分也不少,见有人问起,对方也不藏着,道:“我是听到动静才过来的,听说是有人落水了。”
“这样的天,落水该有多冷啊!”宋懿兰感慨了一句,若不是俞家下了帖子,她更愿意呆在家里,更别说到那刺骨的冰水里泡一回。
“可不是嘛!”另一位姑娘赞同地点点头,“不过也是他们倒霉,听说是两人在湖边说话呢,突然有人跑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冒冒失失的将两人一起撞了下去。一下子落了三人下去,这边看园子的下人慌了,这才大声呼喊救人。落下去也有一会儿了,也不知现下怎么样了。”
安国公府办宴席,自然不愿意出事,这湖挖的深本是为了景致好些,怕客人贪玩落水,湖边都有会水的下人守着。但谁能想到会有三人一起落水呢?这边看着的也就两人,天寒地冻的也不敢保证能将三人都救上来,自然只得大声喊人来救。
这般说着,便又有人道:“听说,原本湖边是有一对男女在互诉衷肠,谁知有人赶着办事呢,天冷路又滑,一不留神就踩滑了,这才一下子撞到两人身上。也不知是什么人,好端端的怎么在湖边说话,若是丢了性命可就冤枉了!”
听说是一男一女,围观的人就越发好奇了,这个时候的风气比前朝宽松,但男女大防还是要守的。年轻的姑娘家听人说起外男都要害羞,可又难免好奇,此时听说落水的有一男一女,有人不齿,也有人带了些难以名说的向往,“也不知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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