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懋免了人头税,减少府衙修建这等形象工程,至于修建渠水、路和桥这等硬件措施,官府出钱雇佣,不仅减轻赋税,还大大减少街上无业游民惹是生非的概率,保证了长治久安。
理论上,万懋的举措处处利国利民。
可燕晟一针见血道:“敢问太守大人,百姓手中哪里来的钱呢?”
万懋争辩道:“江南富庶繁华,百姓也可以自由交易贩卖,把一年所的粮食棉花买出手,自然就有钱了。”
燕晟恨铁不成钢道:“江南商户早成规模,小家小户如何贩卖?情急之下只能求助与甲长,而甲长联络乡长和商户,商户为降低成本而砍价;乡长与甲长之流为了多抽取中间红利而压价,一年辛苦所的换回来的银两根本不够税收!”
万懋开口欲反驳,可燕晟摆手,根本不容他说话,质问道:“村民手中的银两不够,又该如何?”
燕晟自问自答道:“可以在乡长手中背上高利贷,签了卖身契,卖地契,甚至卖儿卖女,犹如一团行尸走肉,任人盘剥!万子惟,我问你,你减税了吗?!”
燕晟平时便不怒自威,如今更是气势逼人。
万懋被燕晟这灵魂一问震得双腿微颤,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脸上憋得通红,最后只得将守旧派的大帽子拖过来应急。万懋喝道:“燕少怀,你这是反对改制吗?你是打算死守旧制吗?”
不等燕晟反驳,万懋抢着说道:“自古以来,无论明君贤臣都只想着因循守旧,念着祖宗之法不可变,可抱守祖宗之法,最后只能大厦将倾,无转圜之力!燕少怀,亏你当年还曾变法军制,如今竟如此胆小如鼠、不通道理!”
“我不通道理?!”燕晟反击道,“万子惟,你听好了,税务改制这等民生大计,本就是我奏请陛下!你以为你照搬照抄的这些措施法令,都是何人起草?!”
“那你来施行啊!”万懋眼中猩红,状若疯癫一般冲到燕晟面前,揪住他的衣襟吼道,“你是大梁的救世宰辅,你是大梁的大功臣!可是陛下被困南宫性命堪忧之时,你在做什么?你高官厚禄,风光无限!陛下重登帝位,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你在做什么?你装病假死,逃离京师。如今陛下将改制的重任交给我,我顶着家族的罪名,商户的骂名,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将新制推行到底,而你又来做什么?你横加指责,四处挑剔。”
被万懋戳中往事,燕晟面色发白,可万懋一把推开燕晟,继续骂道:“忠武公,就算天下都敬仰你,可在我万子惟眼里,你燕少怀就是懦夫!”
燕晟心神不宁,再被万懋一推,竟然直接摔倒在地,左臂断裂的手骨发出清晰可见的一声摩擦,随后一阵剧痛再次笼罩燕晟。他咬住下唇,忍住已经跑到嘴边的痛呼,可是却掩饰不住额头滚滚的汗珠。
万懋呆了片刻,连忙唤人。
几番折腾,何贞再次被唤来为燕晟接骨。
何贞瞧着燕晟那多灾多难的手臂,啧啧叹道:“可惜可惜,都长好大半,又活活生生得折断了。”
燕晟苦笑。
他对殷承钰的背叛,便如这断骨之痛,哪怕时光会消磨一部分恨意,可当一切大白于天下,依旧痛彻心扉,宛如昨日。
左臂再次负伤,燕晟彻底走不出杭城了。
万懋刚刚还气势汹汹,可如今瞧见燕晟的手臂因他而折,也只能偃旗息鼓,宁息人事。
不管万懋如何嘴硬,这改税是必须要改,至于如何让百姓手中有钱,这便需要郡守因地制宜。
就事论事,万懋做不了封疆大吏,但若是在御史台,想必谁也受不了那张刀子般杀人诛心的嘴。
燕晟只将改税之弊奏请陛下,只字未提万懋的推搡置气,可陛下将奏本“完璧归赵”,还是让燕晟这份苦心,付之东流。
燕晟望着天上那轮圆月,摸不清陛下的心思,可改制一事等不得,那只能由他先斩后奏了。
https://zerifeisheng.com/book/29430/10826131_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