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硬骨头,家丁不敢冒进。
燕晟冷冷得瞧着那得意忘形的小公子,义正言辞道:“驿站只为赴任官员和送报员歇脚,这位小公子看起来不是官身。”
那小公子穿金戴银,却庸俗之至,犹如一只花枝招展的雄孔雀,更像一个移动的珠宝展示柜。
珠玉虽好,可惜主人底蕴不足,撑不起那份贵气,只得流于俗气,让人叹一句白璧蒙尘。
那小公子盛气凌人地挑起一边眉毛,估价一般打量着燕晟。
燕晟一身天蓝色的锦袍,看起来身无长物,只是简简单单得在腰间环扣着蹀躞带,虽是上好的羊脂玉,却年头已久,蹀躞带上光秃秃得什么配饰都没有。
小公子很快给燕晟定了性:这位虽然官职可能不低,但明显没有实权,也没有多少财力,妥妥一个外强中干。
说白了,就是可以欺负。
小公子来了精神,昂首挺胸地走到燕晟面前,趾高气扬道:“你算什么人,竟然管到小爷我身上?”
可不等小公子靠近,守护在燕晟身侧的番子猛地挡在面前,长刀出鞘,抵在这冒进之徒的喉咙之上。
那小公子惊恐得后退一步,恼羞成怒地吼叫道:“你敢动我!我姐可是宁王的人!”
那位有眼力的档头走上前,贴在燕晟耳边说道:“宁王最近新纳了一门小妾,想必这位便是那美妾的弟弟。”
这小公子看起来不到及冠之龄,他的姐姐应该年岁也不大。可宁王如今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吧?
这可真是“苍苍白发对红妆,一树梨花压海棠”。
燕晟眉头不满地凝起,这宁王真是荒唐!
自报家门之后,那小公子得意洋洋得自吹自擂道:“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宁王爷不会放过你的!我让你丢了官,我还要让你全家坐牢!”
燕晟只是一脸冷淡得听着,对于这狂妄小儿的威胁毫无波澜。
这小公子发现吓不到燕晟,他憋了半天,想出一个大招道:“彭泽坡上的杨府,你知道吧?他家四百亩宝地,宁王爷赏给我了!前首辅的地都是我的,你敢惹我……”
提到座师杨镇,燕晟脸色微微一变,恼怒道:“小小狂徒,不知所谓,将他们赶出去!”
西厂番子等燕晟这句话等了许久,便痛快得将这狗仗人势的小公子连同他的家奴赶出去,那小公子被驱赶得一身狼狈,恨恨地对燕晟的方向骂道:“狗娘养的,你等着!你等着!”
刚好出去订酒席的驿丞刚回来,便撞见这么一出大快人心的场面,偷偷得笑了笑,落井下石地问道:“小人的酒菜订回来了,公子还要用吗?”
那小公子恼怒得很,想踹那不知好歹的驿丞一脚,却被西厂番子禁锢得死死得,只得“呸”了一句,骂道:“用你奶奶个头,给我滚开!”
燕晟唤那驿丞过来,好声安抚道:“委屈你了,这饭菜的钱,不必你出,算在本官账上。”
那驿丞受宠若惊,连忙推辞道:“不敢让大人破费,这酒菜走公账便可。往来官员家属的饭费都走公账,这已是惯例。”
燕晟追问道:“何时开始的惯例?!”
驿丞瞧见燕晟有火气,诺诺道:“英庙十年之后。”
燕晟微微闭眼,那正是座师杨镇卸任归乡,英宗亲政,汪泉掌权之后,吏治腐败,政局混乱。汪公公一边大肆敛财,一边放纵其亲信,于是乎规矩破败,公款私用,已是常态。没想到这陋习竟然延续十数年,直至景帝二年让他碰见。
燕晟一心想改制,澄清玉宇,可他本是已死之身,顶着一个“忠武公”的美谥,虽“死后”被景帝加封为“一品太子少保”和“二品升授特进光禄大夫”,但这些都是荣誉官职,他并无实权傍身。
燕晟微微叹息一声,让驿丞下去休息,一声不发地回屋去了。
正当燕晟郁郁寡欢之时,郑卓披星戴月、疾行如风一般回来,拜见燕晟过后,小心翼翼询问道:“大人似有不虞,今日杨府之行,奴可有不周之处?”
燕晟摆摆手道:“厂公事事考虑周全,晟如何会有怨言。这是晟不忍见杨府倾覆,更不忿于宁王不臣,古稀之年私纳小妾不说,竟连那小妾的娘家人也纵得如此跋扈!可惜晟已是不中用,有心无力罢了。”
刚刚驿站发生的闹剧,郑卓早就在外面听档头汇报过,对燕晟的苦恼自然门清。
郑卓轻咳两声道:“大人曾于江西巡抚一职而名扬天下,江西万民念着大人的抚顺之名,大人何不顺应民意‘死而复生’?”
燕晟大惊,忽见郑卓抽出一把宝剑,跪倒在地,双手奉给燕晟道:“陛下有令,加封大人为正二品都督宣慰使,所到之处,持有此剑,如朕亲临。”
燕晟跪倒,接过郑卓手中的宝剑,颤颤巍巍地抽出剑鞘,剑面光亮如镜,剑锋利可吹发,曾经的断痕恢复如新。
忽然剑鞘中一张纸条落下来,陛下改用辛体书写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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