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程毅的日子很不好过,一月前陛下向他施压,不准瓦刺来使超过五十人,然而也先的来使就多达千人,陛下责罚他办事不利后,又逼他减少赏赐,他与户部还没谈明白,也先的使者又天天来礼部踢馆,说他们的人被抓入大牢,他四处打听,结果人在锦衣卫北镇抚司,问这些瓦刺使臣犯了什么过错,鹰犬都一口咬定无可奉告,只是坚决不放人。
所以中秋将近,同僚们都准备与妻子团圆、吟风赏月,风雅闲适的时候,不得不与瓦刺周旋,候在宫门口等陛下召见。
然而程毅被晾在宫门外许久也盼不到一声传唤。
忽然一辆马车行至,车帘掀开,四爪蟒纹袖明晃晃地露出条边儿,先落地的是一双精美的红素缎单靴,而后走下来一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
虽未曾谋面,程毅已经猜到这正是将瓦刺使者塞进东厂还不放人的祁王殿下。
程毅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跪倒在祁王面前,刚好拦住祁王的路,朗声道:“臣礼部侍郎程毅拜见祁王殿下。”
殷承钰被陛下传唤,急着入宫,虽被拦路,只道了一声“平身”,正打算绕过程毅,跨过宫门离去,可程毅没起身,在祁王身后喊道:“臣请殿下释放瓦刺使者。”
不等祁王开口,程毅继续直言不讳地怼道:“瓦刺使者冲撞殿下,殿下应当交予礼部,由礼部与正使交涉,令正使向殿下致歉。殿下不分青红皂白将人塞进北镇抚司大狱,这是罔顾法令,任性妄为……”
“放肆!”殷承钰喝道,“小小礼部侍郎妄议亲王,你是不想要顶上乌纱了?!”
程毅本就是软硬不吃的性子,被祁王的闭门羹、陛下的冷板凳耗尽最后那点耐心,当即顶风而上道:“臣实话实说,如果臣因言获罪,别说要臣顶上乌纱,就是要臣项上人头,臣也不惧!”
程毅话音刚落,跟在祁王身旁的裴南忽然发作,佩刀出鞘,横在程毅脖颈之处。
殷承钰恨得咬牙,念程毅是燕晟旧友,高抬贵手让裴南放过程毅,随后扭头就走,任凭程毅跪在宫门外,不闻不问。
殷承钰被柱在宫门口的“丧门神”气了一遭,进了宫小太监却领祁王往西苑皇家猎场走去。
殷承钰一愣,追问道:“今日陛下不在太极殿召见使臣?”
小太监先是不答话,哪怕殷承钰示意裴南送礼金,小太监也不受,实在被逼急了,就一推三不知,加快脚步,把殷承钰带到猎场,一闪身就不见了。
殷承钰心底发沉,她知道自己被坑了。
殷承钰刚步入西苑,只见四下旌旗飘扬,京师武堂的诸位学子均一身戎装,以魏淮、周宣为首,严阵以待地站在两侧。
锦衣卫指挥使冯铮守在陛下身旁,两方瓦刺来使均立在一旁,在四夷馆翻译的协助下,向陛下歌功颂德,然而陛下有些不耐烦,对脱脱不花与也先这两方人马都没有好脸色,反倒是一门心思想狩猎的事情。
太祖集天下兵权于皇家,分外注重历代帝王的骑射功夫,历年军队轮换操练,陛下都要检阅巡视,更要举办马球狩猎等活动。此次瓦刺朝拜,大梁除了以丰厚的赏赐笼络,更是要以君威震慑这些牛鬼蛇神,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殷承钰与陛下不过百步的距离,但此处一切按军营的规矩来,士兵秩序井然地一层一层传报,经由十五转传至陛下耳中,陛下抬头一望,就瞥见殷承钰的身影,再瞧见她一身礼服,根本不适合上马骑射,刚刚对瓦刺隐忍不发的怒火一股脑涌上来。
陛下微微抬手,士兵放行,祁王行至陛下身前,行叩拜大礼,礼毕,殷承钰听到头顶传来陛下怒气冲冲的问话道:“祁王怎么穿礼服来了?”
殷承钰俯首认罪道:“臣疏忽,未能体察圣意,请陛下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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