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懋抿着嘴不言语,他不会将祁王的名号说出去的。
然而万懋这点沉默根本难不住万松,很快小书童就跑来,将从万懋书房中搜出来的几张字帖悉数奉上,轻声道:“这是公子前些时日新得的字帖。”
万阁老翻看了一遍,苏大家和米芾的字帖千金难求,只有皇家的宝库中能得一观。有此物佐证,也不难推出背后是谁了。
祁王殿下,真是处处给他惊喜。
万阁老嗤笑一声道:“不过一抹残香、几张字帖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祁王当真好手段!”
万懋猛地抬头,却看见万阁老随手将那千金难求的字帖靠近烛火,脆弱的纸张瞬间沾染火星瞬间便被蚕食,泛黄的纸张卷曲着燃了起来,丝丝缕缕的墨香伴着燃烧的黑烟腾空而起,带火星的碎纸飘摇落下,犹如一场转瞬即逝的烟花。
万懋猛地大吼道:“不可!祖父万万不可!”
万阁老根本不理万懋,让小仆从压着挣扎的万公子,等字帖烧了一半,才丢到地上,任残页被火苗扭曲为黑灰,世间瑰宝,自此分毫不剩。
万懋疯了一般挣开仆从的钳制,如扑火的飞蛾一半扑向字帖,不顾烫手用衣袖捂灭火苗,可终究太晚了,他只救下最后一个字,“心”。
万懋将那“心”字捏在手心,捂在心口,痛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闭着眼睛,眼角晶莹似乎有泪。
万阁老瞧着万懋那副犯痴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脚踢醒他,可纠结万分,只得语重心长地说道:“家里的字帖你看都不看一眼,外人给的就宝贝得不得了,你这孩子是不是犯傻?!”
万懋猛地抬起头,眼中含着恨意,反驳道:“阁老,您给的字帖中,哪有有心呢,满篇的理字,看的我只觉得满篇的血盆大口要吃人!”
万阁老身为理学传人,听不了万懋这般捧心学贬理学,当即翻脸道:“你这孽孙听他人胡说八道些什么!”
说罢,也不与万懋多做纠缠,只吩咐书童和仆从,不准万大公子出府,尤其要杜绝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如有人来问,就说万公子去香山祭拜过世的祖母去了。
万懋听着万松安排,突然间哈哈笑道:“阁老,您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偏信偏听,由他人胡乱带两天就学坏了?”
万松一怔,只听万懋悲从中来地说道:“存天理,去人欲,我难道没听过您的话吗?可这颗活蹦乱跳的真心,你如何去的了?难道您要杀了我才成?”
万松听万懋胡言乱语,连“死”都说的那么轻轻松松,心底如何不痛,但痛中还夹杂着不成器的恨,道:“你就是又犯痴了,说到底不过一个‘欲’字,有什么放不下的!老夫为官多年,能屹立不倒,唯靠‘无欲则刚’……”
万懋含泪朗声笑道:“无欲则刚?阁老,您贪恋仕途这颗心,您管得了它吗?您克己复礼,行事谨小慎微,到底为了什么,您那颗心最清楚!”
万松如遭雷劈,对着跪坐在地披头散发的万懋怒目而视,气得全身上下直哆嗦,撕破往日的云淡风轻的皮囊,漏出内里与凡人一般无二的模样。
万松的心在惊恐,但他自己却不信,他只劝自己道:
他将万懋保护的太好了,不让他踏入是非争端,让他远离朝堂争斗,让他在翰林院这片万松能够完全掌握的一亩三分地自由自在,却没想到依旧没能逃出他人的利用。
他一直致力保持万懋的纯粹,而这份纯粹反而成了刺向万阁老心底最毒的刀。
万松收敛心神,微微闭眼道:“万懋不尊长者,不识人心,不明家法,罚其为万家列祖列宗跪守一月,米水不得沾,如有违者,家法伺候。”
说罢,万松转身离开,对身后一片狼哭鬼嚎地求情声,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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