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有传闻,江上盗匪将独身的客人拉到江心,将客人弃尸江中,霸占财物。
这所谓“下馄饨还是下片汤”便是典型的行内黑话,“下馄饨”就是将客人整个捆得严严实实得,丢进江中沉江淹死,而“下片汤”就是被一刀刀砍死,再丢下江中毁尸灭迹。
虽说都是死,但毕竟“下馄饨”还留一具全尸。
燕晟在地方官这些年,这点浑话还是听得懂的,可是听懂又有何用?!
燕晟叹道:“你若是想要财物,直接拿就是了,何必夺人性命?”
那船夫也不愿与燕晟多废话,既然这“和尚”不选,他就“下片汤”了。
船夫的尖刀骤然挥起,朝着燕晟砍来。
燕晟无奈地闭上眼,心想着:我命休矣。
这当真造化弄人,他本来是假死避难,却没想到会真命丧在盗匪手中,当真不知道景帝会如何评他,后世又会如何看他……
临到生死关头,燕晟还有心思在这里伤春悲秋,然而说时迟那时快,水面被一把长刀破开,长刀一挥,斩断了那船夫持刀的手。
那手整整齐齐地从手腕断开,由于刀的惯性骤然飞了出去,断手紧握的刀尖还对准着燕晟刺来。
没等燕晟回过神来,眼前又是白光一闪,那把长刀将断手甩开,断手落入江水之中,猩红的血色瞬间漂浮上来,引得一群鱼儿啃食。
这些鱼儿已经吃惯了此处的血腥,一窝蜂地涌上来,瞬间那只有血有肉的断手便化作根根白骨,随着食饱的鱼儿一同沉了下去,不见踪影。
然而水面上尚未消散的涟漪,揭穿了一切含而未露的秘密……
这边涟漪未平,那边行凶的船夫才察觉到那钻心的痛,左手抓住鲜血淋漓的手腕嘶喊起来,眼睛从面前羔羊一般的燕晟身上移开,这才瞧见那护在燕晟身前,神出鬼没的人影。
那人全身黑衣湿透,虽然水珠乱坠,但他的身形却一动不动。他潜伏在船底下,沉默得像个影子,却在挥刀的一瞬间,绚丽得仿佛凤凰展翅。
这样的身手和素质,只能是大梁第一暗杀队伍——锦衣卫。
燕晟虽然劫后余生,却觉得如鲠在喉,那扼住咽喉的巨手仿佛又缠了上来,将刚刚松下去的那口气,掐断了。
景帝,追上他了。
船夫的嘶喊让人难以忍受,那名冷血锦衣卫掏了掏耳朵,不胜其烦地一脚将船夫踢到水中去,随后长刀抛出,直击那心怀不轨的船夫胸口,一刀毙命。
那锦衣卫还能有条不紊地刀抽出,那一瞬间水面上血花绽开,源源不断的血液从死者胸腔的大洞涌出,而这对于河内的“食人鱼”来说,简直是一场盛宴。
刚刚散去的鱼群猛地扑来,翻滚的白鱼与猩红的血色搅在一起,看得燕晟心底恶心,他也突然趴在船舷的另一侧呕吐起来。
自从经过京师保卫战,见过战场上被火药炸得血肉模糊的同袍和敌手,燕晟便多了这个不能见血的毛病,若是见到,必然会吐得天昏地暗,吐到胃里只剩下胆汁才罢休。
那名锦衣卫皱眉瞥了燕晟一眼,或许是不明白文人这么脆弱的东西是怎么在世间存活下去的,但是上级有令,他也不能让燕晟把胃吐出来,他轻轻地拍了拍燕晟的后背,生怕手劲太大,直接把燕晟拍到水里去。
燕晟一边吐,一边下令道:“划……船……划船!”
这锦衣卫接到命令,仿佛找到主心骨,抛下吐得昏天黑地的燕晟,转而接过船夫的船撸,竟掉个了头,沿着原路返回。
燕晟已经顾不得锦衣卫将他往杭城的方向带,归时的船速极快,江面的冷风打在他的脸上,他靠在船头,像一条搁浅的鱼,无助地干呕,嗅着带着腥气的江风,仿佛还能嗅到血气,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吐,只能一阵阵痉挛。
来时半个时辰,归去却只要一炷香,锦衣卫将船摇回岸边,半拖半扶地将燕晟从船上拉下来,总算开口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道:“大人还好吗?”
燕晟无奈地说道:“‘大人’不敢当,在下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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