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二十年。
秋季到了尾声,处处透着萧索,后巷那几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也终于不甘心的,将枝头零星挂着的最后几片落叶洒在微风下……
苏安安抬头望着那在空中摇曳的叶子,忽的感叹,她何其像那片叶子,看似飞翔,却在坠落。
看似活着,却像死了。
留下一个麻木的没有任何希望的躯体……
叶子落的再慢,终究也有尽头,飘飘扬扬到了她的前方,打着旋的下坠,苏安安下意识抬手想接住时,忽然一道鞭子就凶狠的抽了过来。
“啊,”她没忍住痛呼了一声,抱着手,刚扭头,就迎来劈头盖脸的骂。
“丑八怪,还有闲功夫在这接叶子偷懒,今天活儿做完了吗!还不赶紧劈柴!”
“过几天说不定要下雨,我们要用很多柴,今天这些,你劈不完,不准睡觉!”
骂她的是后巷的主事王嬷嬷,年约五旬,中气非常足,声音吼的震天响,手中皮鞭一直在挥着,苏安安吓得缩着手,甚至都不敢吹一下手背的痛,慌张拿起斧头立马去劈,一刻都不敢停。
王嬷嬷八字眉深深拧着,看她就是不爽,又骂了几句才走,走时还叮嘱厨房,今日柴没劈完,没有饭吃。
厨房的几个婆子和小厮都听话的应着好,客客气气的送走了王婆子。
苏安安机械的劈着柴,劈着劈着,眼泪还是模糊了视线,她立马抬手擦掉,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不要哭……不要哭,苏安安,哭也没有用,别哭!
她在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被困两年,她已经深刻认知到眼泪是没有任何用的,有的只会让人笑话和更深的愚弄心罢了。
她忍着,将手里的柴看成敌人,每一下都劈的格外凶狠。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洒下,天空陷入朦胧。
安静的卿玉楼恢复了热闹,丝竹弦乐,嬉笑调侃,香词艳曲儿,阵阵的传到后院。
后巷落叶堆积处,苏安安还在劈着柴,原先小山高的柴火已经减少很多了。
亥时末,月亮都爬了上来,尽情的撒着余晖,苏安安面前那堆小山高的柴终于劈完。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又得将柴放在柴房一块块码好。
等这些活计全部做完,真的又饿又累,中午吃就吃了一碗米饭,混着可怜菜水,早消化完了,到下午饿狠的时候,也只能喝点井水充饥。
她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去厨房,厨房大部分的人走了,只留了两个婆子给些达官贵人做宵夜。
两个婆子在打盹,她不得不敲了下厨房的门,瘦瘦的婆子抬了下刻薄的眼睑,瞟了她一眼,“活儿做完了?”
“嗯。”苏安安站在门口,下意识将头上的布巾蒙的严实了些,等她们给拿吃的。
瘦婆子极其不情愿的起身,从篮子里拿了两个窝窝头,道:“哝,吃吧。”
苏安安看了眼,冷冰冰的,早已没有温度,干巴巴的,她饿了这么久,吃了又要闹肚子了。
这两年,经常饥一顿饱一顿,也没什么营养,她本就体弱,肠胃也愈发弱了。
她老实的接过窝窝头,小声的祈求,“李婆婆,能不能……给我碗热汤?”
李婆婆眼一白,横道:“没有!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喝汤,呵。”
她在后巷,相当于犯人,因为当初老鸨子重金买下,却没发挥作用,打定了主意折磨她的,所以没有人给过她好脸色,加之她容貌尽毁,所有人都轻看她。
苏安安不敢再说话,拿着窝窝头就要走,“等一下。”
那个打盹的胖胖的婆子忽然出声,端了一碗汤来,看着很凶道:“给给给,赶紧走,别吵着老娘睡觉。”
苏安安立马转身,接过热乎乎的米汤,感激道:“谢谢,谢谢宋妈妈。”
李婆子登时不高兴了,指责道:“宋妪,你做什么给她,是可怜她吗?别忘了老板娘怎么吩咐的,要是被老板娘知道你接济她,咱俩都得受罚。”
宋妪不以为意,“我没有接济她,只是觉得她站门口碍眼,再说,这汤喝不完,明天不就得倒了,你就当我倒了不就成。”
“而且,老板娘说要长长久久的折磨她,也没让她立刻死啊,你看她那风一吹就倒的样儿,要是突然暴毙,万一老板娘没折磨够,怒气说不定会牵扯到我们身上呢,你怎么就不懂揣摩下老板娘的心思呢?”
李婆子被宋妪说的一愣一愣的,心想也有几分理,老板娘睚眦必报,肯定是久远的折磨这丑八怪,还是不能太过分了,她也就默不作声,转身回去继续打盹。
宋妪瞟了苏安安一眼,推搡道:“还不走,要搁这吃不成?碗记得洗好送来。”
宋妪力气大,这一推苏安安险些没站稳,护着手里的汤,赶忙走了,只不过走时,极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宋妪看着小姑娘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苏安安将汤端到自己的小破屋,跟柴房连接着的,以前也是柴房,后面给她单独辟出一块,就是睡觉的地儿了。
她放下碗,看着手里多出的一个热乎的水煮蛋,神情难得有一丝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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