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铮走到了云影前方摆着的雕花楠木椅上,坐了下来。又端起桌上的茶水,小小的饮了一口,云淡风轻的笑着
“这甲等案件自是当保密的,崔姑娘怎会不知这规矩?”
柔宸心中沉闷,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然后脸上笑容扯出愈发灿烂的模样
“我与三殿下相识日久了,自然也是朋友了。三殿下不若卖我这个朋友一个面子?”
陆珩铮放下茶杯,眸中笑意更深
“既然崔姑娘都这么说了,陆某只便透露一二吧。
那江城鬼市所卖赤鸩断肠散,一年仅出一枚。依那鬼市掌柜提供的样貌与身形,正是这罪人,如今已证据确凿,板上钉钉了。
只是这小子嘴硬的很,我用尽了手段,也没从他的嘴里撬出半个字。不若崔姑娘试试?”
柔宸扬起头,笑着望向陆珩铮
“能帮到三殿下,是柔宸的福分。”
陆珩铮从座椅上起身,似笑非笑的望着柔宸
“那就麻烦崔姑娘了。”
然后缓缓转身,离开了内间。
柔宸看着虚掩的门外,几个讼师拿着纸笔,随时待命的准备着,以及陆珩铮并未走远的身影,明白陆珩铮想先以云影为饵,祸及崔家。
若柔宸性子不是小心谨慎,思虑颇多,就会在此刻放松警惕,在与云影交谈之际将真相和盘托出,而门口的讼师自是最好的证人。
真是一盘好棋。
柔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些心力憔悴起来。
可是她要救云影,还是保崔家?
她拔高音量,拿起鞭子,狠狠的抽向云影
“你个恶徒,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祸及赵将军!”
只是那鞭子,听起来声音响,却悉数打在了云影身后的木桩上。
云影缓缓抬起头,眼中有些光芒闪过,嘴角似乎噙上了笑,他压低声音,音色沙哑的说
“姑娘,怎么来了?”
那声音极低,只有柔宸能听见。
柔宸差点抑制不住汹涌的眼泪,她闭上了眼睛,强力压下心绪,拿着鞭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压低了声音说
“你报我的名字吧!你只要供出我,陆珩铮不会为难你的。”
云影像是低低笑了声,然后回应,只是因身体太过虚弱,连发声都有些吃力
“姑娘说什么傻话?我不认识姑娘,也自然不会供出姑娘。”
柔宸攥紧了衣袖,先是提高音量
“你若是这般不识趣,就只有死路一条。”
然后又将声音压低,颤抖的说
“你若供出我,凭陆珩铮的本事,现在还弄不死我。可你不一样!"
云影含着笑,缓缓的摇了摇头
“姑娘该走了,这牢房潮湿,姑娘身子本就不好,不适合在此处停留。”
柔宸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提高音量
“这赤鸠断魂散价格不菲,你何能凭一己之力购买?快说,你的同伙是谁?”
然后凝视着云影锁骨上被打进去的铁环,压低声音
“你知道吗?你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你本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是崔家为收罗死士,看中了你的根骨,而将你掳走,让你同慈母终生分离,让你与生父永无再见。你知道吗?”
云影淡淡的望着柔宸
“我知道。”
柔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出泪来,声音继续压低
“你知道吗?是崔家把你送入炼狱,让你同百人厮杀,本是孩童无忧年纪,你却终日活在血腥煎熬中,在饥寒交迫中诛戮,在暗无天日中厮杀,在血流成河中混战。你知道吗?”
云影还是淡淡的望着柔宸
“我知道。”
柔宸气笑了,压着声音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我们崔家比屋可诛,罪大恶极,你不恨我吗?你不想将我千刀万剐吗?你不想我为你饱受折磨的人生而陪葬吗?”
云影仍是淡淡的望着柔宸
“我恨崔家,但我从不恨姑娘。我只想好好的护着姑娘。
姑娘,是云影这辈子,都触碰不到的星辰皎月。”
柔宸望着云影,提高声音
“愚蠢!你不识时务,不懂变通,你这是自寻死路!”
陆珩铮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缓缓走来,不紧不慢的询问
“这么长时间,崔姑娘可有审出什么?”
柔宸收敛了万般心绪,将脸上的微笑维持得体
“臣女有没有审出什么,三殿下安排在门口的讼师,应比臣女清楚。”
陆珩铮神色些许讶异,然后淡笑
“依崔姑娘的意思,那便是没审出什么了。这夜也深了,不若姑娘先回去?”
柔宸的笑容依旧平和
“三殿下说的是,臣女告辞。”
说罢,头也不回,缓缓向外走。
走至半路,身后突然传来喧闹声,依稀听见
“三殿下,不好了,内间的犯人咬舌自尽了。”
柔宸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她转过头,缓缓的看向内间,在狱卒奔腾喧哗中,云影双手仍被缚于横制木桩,只是垂着头,身子向前倾倒,昔日坚定的眼睛缓缓闭上,锁骨处打入的铁环叮叮作响。
柔宸的眼泪汹涌而下的,将视线移开,继续向前走着,只是边走边叹
“多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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