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黑胖子后面我们包装部主管回头用眼睛恶狠狠瞥我一眼,让我背后发凉,吓得我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卡在流水线上电水壶打包装箱。
黑胖子一群人,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到快下班时候,一群人才离开包装部。好不容易下班铃声响,我马上就找前面超超算账:“说好打掩护,怎么不叫我?”超超说:“老板他们从后面的门静悄悄过来的,她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老板?什么老板?
超超用广西普通话幸灾乐祸语气说:“骂你就是我们老板,他从没有和普通员工讲话的,你死定咗”
我想,我应该在国丰电子厂上班日子要寿终正寝了。
下班时间食堂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国丰厂吃饭没有分普工和干部,大家都是平等吃一样的饭菜,一天只供中晚两餐,餐具自己准备,自己打饭,菜食堂工人分配,还供应没有蛋的紫菜蛋花汤,平常下班吃饭,我拿碗跑最快的,今天像霜打的茄子一点点精神都没有,心不在焉慢吞吞的走着去食堂,想着自己从家乡出来打工几个月了,一分钱没有寄回去给父母,还借了工友几十块钱未还,马上又要被炒鱿鱼,身无分文又没有文凭,就要流落街头了,心情坏到极点。一回神好多人都吃完饭回宿舍了,不由加快脚步,刚脚跨进饭堂就撞到一个出食堂的人,抬头一看,苍天呀,又是那个黑胖子,只见胖子愣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瓢羹,他的不锈钢饭碗,被我撞掉了,碗里面的饭菜一股脑的倒在我脚上,脚上穿着是读书时候的白布鞋,很薄,脚被倒下去饭菜一烫,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反应,就把碗一踢,碗就噼里哐啷哐啷的顺着地势低洼的地方滚去好远,直到碰到拉废料的三轮车才停住。
我和黑胖子老板两个人尴尬对视着,黑胖子脸冷若冰霜,满眼都是错愕,吵杂食堂突然安静,我不应该站在那里,我应该要原地爆炸。后来是人事部陈小姐最先反应过来,穿着高跟鞋一步裙小跑去把老板的碗捡回来,洗好用纸巾擦拭干净,用温柔声音讨好的询问:“老板要不要再重新打饭菜”?老板不置可否,直接从她手上拿回来自己的碗,我看的真真的,那个不锈钢碗质量不错没有凹陷,只有小许刮痕,还好,还好,菩萨保佑,至少我不要赔一个碗,老板拿回碗,一声不吭大步往工厂办公室方向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大家注视下,拖着油巴巴脏兮兮的脚离开食堂的,饭也没有吃,拿着空碗,魂不守舍漂移的回到宿舍。
我就想不明白那个香港黑胖子老板都不经常到工厂的,我来一个月了都没有见过他,今天为什么还会去食堂打饭吃?还自己亲自去打饭?是想体验穷苦打工人生活?还是想减肥?想想可能是食堂新建成刚承包出去,老板想知道工厂员工吃的怎么样。
他爷爷的我这也太倒霉了吧!!!
大家吃完饭陆陆续续回到宿舍,五层的女生宿舍到处是窃窃私语和笑声,这种集体大笑的日子一般只有出粮日才有的,我知道,我可能在这三百多号人的工厂出名了。
看着被烫的微红的脚踝,心里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农村人皮粗肉糙,换成别人可能都去住院了,又觉得自己刚刚太傻冒了,直挺挺傻站那么久,应该抢在人事陈小姐前面把老板碗捡回来洗干净,弥补一下自己的错,也许老板网开一面,就不会开除我了。
心里好想哭,饭没有吃到,还成为整个工厂未来几天笑料。晚上不加班,洗了澡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实在不想在宿舍呆着,怕宿舍另外五个女孩子洗澡回来,又要拷问我和老板对视后心路历程。本来想去找海虹借几块钱买东西吃,又不敢面对她们宿舍的舍友忍不住想大笑的脸。在床上找一本皱巴巴连封面都没有的杂志,杂志不知道宿舍谁的,平常大家都拿来扇风的和盖泡面,我把杂志卷成桶,紧握在手中让它给我一些力量,让我在大家目光坦然走出去,手里不拿点东西感觉自己浑身不自在手都没有地方放。
出工厂就是马路,路旁有两个铁皮搭建小店,店里玻璃柜台布满厚重的灰尘,卖的东西杂乱而便宜,店门口到处都是关了一天男工人,坐着,站着,手里拿着烟,眼睛空洞茫然望着远方,太阳褪去炙热火红的外衣,温柔的允许我们可以直视,夏天的风顽固的潮热,不遗余力吹起路边尘灰和塑料袋,让每个路过人看起来风尘仆仆,顺着工厂围墙往里走不远有一个小村,种着好多芒果树和荔枝树,村里好多盖瓦的小房子,住着一些年迈舍不得离开本地老人和租住的穷困外地人,再往前,渐渐偏僻,路越来越窄,荒草越来越深,路边一些小瓦房因为久失修而倒塌,还有一座高高的类似碉堡的建筑物,没有想到欣欣向荣工业区后边还藏着这样秃废旧败的地方。
走到村的尽头有一个鱼塘,杂草丛生,荒芜人至,我在鱼塘边坐下,又热又饿又气,手臂上被蚊子叮咬几个大包,蚊子都欺负我,拿着书一边赶蚊子,一边扇风,心情雪上加霜,一肚子火没有地方发泄,拾起脚边两块大石头砸向水里,然后就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粤味普通话:“边个在那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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