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就是问自己的儿子能不能活,看来经营了七家湾多年的这位郎村长,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憨厚。
即便没有和郎志宇交流,看到了现场的那一幕,他也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但知道归知道,听到周先说郎志宇有活命的可能性之后,这位父亲还是第一时间就决定配合了。
“小宇这孩子,挺聪明的。”
开口第一句话,郎大军就满是唏嘘,在一个封闭的小山村里培养出一个大学生,作为父亲他还是蛮有自豪感。
可一切的骄傲在大学毕业后就变了。
帝都的大学毕业生,即使只是农林专业,想要找一个像样的工作应该是很容易的,郎大军觉得,自己老俩口身体还好,郎志宇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只要他拼命在在城里奋斗两年,就能很容易在城里站稳脚跟。
说不定运气好,还能认识个城里姑娘,两人结婚生子,有空就把孩子带到七家湾看看他倆。
可这小子毕业后做了什么?当主播。
当主播有多么不务正业,他这个足不出户的老农民都知道,好不容易等他接受了这种身份落差,结果郎志宇又跑回家里做直播了,这叫什么事儿?
郎大军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一个庞大的计划,目标直指华国最当红的四冠影后,最关键的是,他差点还成功了。
当郎村长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之后,郎志宇已经继承了他的狠辣,杀死了村里的独居老猎手,妄图把罪行推到上官冰兰,甚至卓涛身上。
“小宇啊,你傻啊……冷治民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个晚上,在自家的封闭房间里,老村长脸上的眸子一明一灭,老泪纵横。
“郎村长,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老猎手是故弄玄乎,什么也不知道,那么那个叫“崔伯”的老人经历的事情,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即便时间能往前推移二三十年,那个时候能熟悉年轻时候崔伯的活动轨迹的,一定也只能是村里的乡民,而且考虑到他的荒诞故事里有大红灯笼指引道路的情节,这个乡民家里的经济条件应该还算不错。
他是郎大军,还是卓村医?
况且,周先并不认为,老猎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在酒桌上他如果故弄玄乎的话,是骗不过自己的。
而且,当晚他的死亡现场,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确实是知道点什么,所以在某人到达之前,自己就对自己动了手,从这种果决来看,他肯定是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也是因为此人一家对自己有恩,所以他才选择了这样保持了沉默。
只可惜,他的这一番苦心注定是要错付了。
儿子利用了他的尸体来做文章,完善自己的庞大计划的同时,父亲也仿佛的了健忘症,把老猎人的善良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会儿还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被人陷害的。
他叛逆,他无耻,可他只是个没长大的小男孩,他不应该遭到报应。
郎大军全程不提那个神秘催眠药的事,好在周先打听的是许多年前卓涛一家的故事,暂时也没有关注这里。
只不过,他的心里依旧是一阵恶心和反胃。
“卓医生大名叫卓正兴,说是村医,可是在继承他师傅的衣钵之前,他也是在外面读了县高的,是个真正的文化人。”
“他原本不是我们七家湾人……只是年轻的时候和卓涛的妈妈情投意合,所以才在村里落了户。”
哦?
周先一下子愣住了,卓正兴当年是个赘婿?
他对三十多年前才子佳人的故事并不感兴趣,想来当年的这位卓医生愿意在七家湾这个小村里落户,应该是挺爱卓涛的妈妈的。
不过,摒除这段罗曼蒂克的往事,这位卓正兴的故事情节,是不是和那不黑石湾的电影有些像?
入赘,被拐。
都是被某种东西限制住了自己的行动,一连许多年都被禁锢到某个封闭的小村落。
这是不是说,卓涛在借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在向自己的父亲致敬?一如她选择和父亲同样的命运,开始对蓝玉珠和上官冰兰下手一样。
只不过,如果电影里的女大学生是父亲,那么郎中又是谁?
莫不是自己?
这也说不过去啊,自己拯救了父亲,所以最终父亲才脱离了苦海,赢得了新生?
在现实里,他的父亲到死都没有解脱,很有可能就是死在了眼前的这位郎大军手上。
或者说,在卓涛的脑子里,她是怎么定义“新生”的?
如果结束了那段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也叫得到解脱了话,卓正兴的生命也确实算得到了安息——可如此一看,当年这位村医的死亡,可不仅仅是郎大军有杀人嫌疑了。
他的任何一位知道他秘密的家人,都很有可能让他解脱。
“继续吧……说说那位弟弟。”
头疼欲裂,周先叹了口气,冷冷开口道。
如果哥哥是赘婿,那么弟弟会怎么看待他?
这里的哥哥和弟弟,有两个很关键的形容词作为前提:时间是三十多年前或者更早,地点是封闭的小山村。
时间古老,地点封闭,说明这两个人的观念不太可能很开放,哥哥或许能用爱情来解释自己当上门女婿的行为,弟弟呢?
要知道,即使在现代,在广袤的乡村,也有许多年轻的适龄男人认为当赘婿是一个莫大的耻辱,他们的中的大部分,宁愿自己一辈子打光棍也不会给别人倒插门。
封建糟粕也好,大男子主义也好,一个事实你必须承认,倒插门这个观念在乡村里没有多大的生存土壤。
所以,三十多年,这位弟弟怎么看待自己的哥哥就不言而喻了,一个有文化的医生,到哪里生活和工作不好,何必把自己的一生禁锢到某个小山村里?
最诡异的是,这个弟弟还住进了哥哥家里,时间还很长。
这和他一贯的思想有很大的矛盾,不是吗?
不知道怎么的,周先突然想起了那个姓上官的支教老师,此人也是在七家湾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和卓医生的命运是何其的相似?
事实证明,这位老师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好人,但这个小小的七家湾有这么幸运,短短时间内就遇上了两个差不多大公无私的大善人?
“卓医生的弟弟叫卓正义,当年好像是得了什么慢性病,所以才到哥哥家里调养治疗。”
郎大军慢悠悠的话语把周先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在心里叹了口气后,周先收拾好了满腔的唏嘘,默默当起了听众。
“因为卓医生的医术精湛嘛,家里条件也不错,所以他们一家子对小叔子的到来没有声意见,女主人忙前忙后,也没有什么怨言。”
“倒是卓涛吧,当年可能到了叛逆期,对家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有些抵触。”
周先点点头,卓涛的这种表现很正常,叛逆期的少年少女老子天下第一,脾气上来了连爹娘都敢甩脸色,不提一个前来借助的客人了。
周先相信,卓涛身上后来悲剧的发生,很有可能和她的这种态度息息相关。
但更重要的,是他对这个“卓正义”的身份存疑。
虎毒不食子,这位叔叔到底是有狠心才对卓涛出手?或许叛逆期的姑娘对他的态度很恶劣,但寄人篱下的时候,有几个人事先没有这种心理准备?
更不提,此人还不是一般的寄人篱下,按照郎大军的说辞,他是患了严重的慢性病,周先有理由怀疑,此人当时的身体情况不太好,极有可能需要卓涛一家来照顾护理。
“卓正兴既然需要从本村的采药人那里购药,那么他平日只是坐诊,不采药吗?”
作为一个在小山村行医的本地郎中,卓正兴开源节流的一大利器,就是自己到附近的山林里采药,但他和采药人的互动,显然又否定了周先的这个猜测。
可即使是以现代的眼光来看,七家湾和相邻的村落之间局里也太远了,连坐车都好耗费一个小时左右。
那么,在几十年前,路况还不是这么好的时候,会有别的病人跋山涉水找卓医生看病吗?考虑到病人的身体状况,周先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没有,就算有,也是一年只有少数几次别人的万不得已。
换句话说,光凭一个小小的七家湾,卓医生靠一个小诊所能够养活一家人吗?
显然不能。
但事实上,卓医生一家在村里的经济条件绝对是数一数二,能白白养活一个患慢性疾病需要长时间调养的病人不说,后来也能在崔伯的故事里扮演一个特殊的角色。
当然,他从采药人手里购买药材也是一个疑点。
“卓医生……确实是在收购一些优质药材。”
或许是感觉到了周先的别有用心,许久,郎大军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果然,你也发现了不对劲,对吧?”
不等对方回答,周先又轻轻摇摇头,“郎村长,你觉得,卓医生收购这些‘优质’药材做什么?”
他故意把优质两个字咬得很重。
药材质量好,说明卓医生的收购价格高,可病人都是贫困乡民的前提下,他有必要搜集一些好药材吗?
便宜实惠,性价比高才是一个村医的用药之道。
“可能是……卖?”
虽然瞬间给出了答案,可是郎大军的声音是如此的犹豫,这个理由一时间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或许是为了加深自己的说服力,他又继续点点头道,“反正没有行医的时候,村里人倒是经常看见卓医生背着一个大背篓进城。”
到城里卖药,赚得一大笔钱,然后回到村子里过上好日子,这条逻辑链很完美,对吧?
可为什么是大背篓?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财不露白,背篓虽然容积大,但顶上的巨大缺口并不能很好的遮掩它里面的容积物,卓医生就不怕那些优质的药材让某些人红了眼吗?
二三十年前,经济条件差,治安也绝对没有现在好,周先不相信,在大雪肆虐的那几年,卓医生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
他考虑过还是这样做了,只能说他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根本就不在意这一背篓的药材。
文化人自然不会是傻子,可在那个时代,有什么东西比一背篓的好药材更值得这位医生关心呢?
请注意,郎大军来陈述卓医生这个习惯时候,用了一个形容词“经常”,这句话表明卓医生这样做的频率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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