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抢救结束,那个昏迷的中年男人暂时维持住了生命体征,但预后并不理想,没有持续的心脏按压仪的持续按压,根本无法维持他有效的心脏搏动。
在抢救期间,他曾睁开了眼,虽然不知在哪里,但他也明白了此刻没有比这里对他来说更安全的地方了。他对世间充满依恋,时间刻画的眼角皱纹被泪水浸湿。
生命很脆弱,但有时候真的要为它的顽强而震惊。顽强的生命不断的创造着奇迹,我们也是在用各种手段维持到出现奇迹的那一刻。但奇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此刻又会眷顾那个可怜的家庭呢?
数十个小时后,突然后半夜时分患者的病情直转而下,再次陷入昏迷当中。患者病情的好转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希望,而再次恶化的病情就如同老天爷给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此刻,显然,死神在拉锯战中占尽了上峰。
与病人家属交待病情时,我的语气很是沉重“他的糟糕的身体状况可能无力再与疾病抗争了,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
看了看家属的反应,我又补充说到“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一是继续治疗,二是放弃治疗。但你们需要面对的现实是即使接受了治疗也有可能人去财空,徒劳一场。”我尽量的把我们对疾病的预估以最平和的方式告知病人家属。
一群人高马大的家属把瘦弱的我围在中间,他们有的沉默叹息,有的反复提问“真的没有希望了吗?大夫!”,而那个双眼哭肿了的女人并不吃惊我们给出的判断,在这些天不断的寻医过程中听到了太多相似的坏消息,只是他们不信,都能登上月球的人类无法挽救一条普通的生命吗?
她嘤嘤的哭泣着,半响她沙哑着嗓子哭着说到“那我不能不救啊!他不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不救他别人会怎样看我啊”。我只能再次重复的告知她抢救可能只是徒劳。
在抢救室外的所有人,不论有关无关的人,都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我们,侧了侧头尽量努力倾听这边的动静。置身事外的人都能明白我的意思,花钱续命这件事只可随缘。
但大家也明白,放弃治疗不光光是失去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感情上谁都是无法放下的,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给任何人做好准备的机会。除此之外旁边的人都看着呢,在家里等着好消息的亲戚朋友都焦急的盼望着呢,四处筹钱的儿子也正焦急的往这赶呢!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争取啊!匆忙的给亲人定下死刑,放弃一切治疗是与所有关心他们的人所期望的相违背的。
剩下还活着的人,尤其是拍板做下死亡决定的人,都将过着被世俗戳破脊梁骨的生活。这中年女人不光光要承受着失去爱人的痛苦,在那穷乡僻壤的小乡村还要经受世俗的考量。架在高位上,如受烈火炙烤。
“大夫您定——!”牙缝里挤出她肯定的答复。
我摇了摇头,我反复的告诉了病情,对于生我已不报希望。虽然现实沉重,但最亲近的人必须做出决定。
救代表更高级的治疗,更多的投入与金钱,也代表着更多的痛苦,也有可能更快的接近死亡。同时对于贫困的家庭无异于雪上加霜。
作为医生,只能传达客观的现实,出于医生对生命的尊重,必然而然,救死扶伤才是我们不变的追求。如果不受经济,外在人为的影响,哪怕是最后一点点希望我们都得争取的。箭在弦上,而家属才是关键的蓄力之弦。医生并不负责编制美好的幻想!
她懂,拆开揉碎了讲给她听,怎么会不懂呢?只是不救了,放弃了,她不愿说,也不敢说。
“救!”女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认真的看着她,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瞬间眼泪夺眶而下“大夫你们一定要把他救回来啊!他可是我家唯一的顶梁柱啊!”她的心里还存在着幻想,但法律的社会容不下这些,成年人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到底。
“我们只能尽力而为!”这是发自肺腑的话,不得半分作假。
她还是不懂,我们救的是生,已无法救助定要死之人。
几年前,初出茅庐的我,还不知生活不易的我,对于希望渺茫的病人,家属决定不救我是愤怒的,愤怒于他们屈服于金钱,视而不见往日的感情。由于他们的冷酷,活生生的把病人推向了死亡的边缘。但现在,我的心态随着时间慢慢转变,见过太多的死亡,见过太多无力回天,太多的因病致贫,并且奇迹也不会眷顾太多的人,此时家属决定不救我反到是理解的。
命由天定,过多的干预只能徒增痛苦,不仅仅是病人的,也有活着的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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