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醒来时已是在山外古庙,迷迷糊糊地瞪圆那仅余的招子,却见是一四面漏风窗棱上蛛网结做窗纱的破败古庙,再一抬头,只见得那龟裂了的神台边上隐隐的有一块地方比旁的颜色略深了些,再抽动抽动鼻子,幽幽地似还有股肉香。正待挣扎坐起,却惊觉那右腿已然是失去了知觉。
正在此时,庙门外几个昂藏黑影大步踏了进来。
待得欺近周身三丈,才借着那依稀的月光看清是几个身着黑红衲衣的西域蛮子。发式上倒也没什么共通的地方,只这为首的一个留着头鸡冠也似的黄发,脖子上那一圈白的,却俱是人顶骨打磨的数珠。
心下先是一紧,随即便若无其事的翻身坐起,看向那小腿无知觉之处,还不及看清,只觉得脑门上盖了块恶臭的抹布,还不等这火气倾泻出来,只听得一声雄浑的佛号:“罪过!罪过!适才因和尚我的步子大了些,把那烛台上那擦了兽粪禽污的腌臜布子给震到了檀越你的头上。”这边正被一股业火给烧的直欲殊死相搏,却突地腿上一疼,微抬起的臀部登时又落了下去,咬牙切齿的作声不得。
这边这和尚施施然挨着他身边坐下,开口时温缓的仿如清风拂面:“小兄弟,你好些了嘛!好些了我们可还要赶着那庙里的差事呢!”眼见着这李二公子仍然疼的龇牙咧嘴,站在那鸡冠左首略显年轻的一清癯僧侣义正词严的仿如洪钟大吕,“首座,我们净善司何等的职重责深,难道就为了这么个货色,让那满寺的信众都闻见明妃身上的酸臭?!”
“你说…什…么?”“檀越勿怪、檀越勿怪!我这师弟毕竟年轻,以檀越这丰神俊朗,何必跟他这腌臜泼才一般见识?”“去你*的!少跟我这装浑!”“檀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丰神俊朗的怎么能开口成脏?!”只见后面这和尚一脸诚恳:“首座,他怕是还不知我等的执掌是何等的神圣!”这首座这才恍然大悟“应该的,应该的!我佛的法度确实显得有些超然物外,更接近于那本性真灵!”
说着颂了声佛号:“明妃本为这世间最洁的女子,如此方才能悉心体佛。但既生于这红尘浊世,又如何能不染那贪嗔痴妄、红尘罗网?!因此上须得每夜用马尿冲去那红尘浊气,再用那太阴月华涤心净性、炼去那满身尘垢,直此般引月凝露的浩大工程,便不是一个两个能操持得来的。”说着宣了声佛号“更兼得还要助明妃,断了那红尘俗相。”
这李少爷听得是眼中的血丝鼓如青筋,另一只失了招子的眼眶中血涌如泉。就凭这已然半残的枯槁身躯,愣是扫起了那摇摇欲坠的皴裂佛台。
只听“梆”的一声,伴随着满屋顶倾下的粉尘,这些个黑衣僧侣还能施施然立于原处的,也不过只得三人。那李二少爷伴随着那扫出的佛台扭曲着跌扑向地面,一只手臂也肿胀的宛如牛蹄。眼见得已是再难起身,那迷灰遮眼的僧侣才意悬悬一块大石落地。
待得尘埃散尽,这嘴角挂着缕血迹的首座痛心疾首:“痴儿啊!你怎么就如此执迷不悟?!枉费了我佛赐给你的这一颗玲珑灵心!”
这李二少爷嘴皮蠕动,待得这首座俯身近前,登时便是一口带血的牙齿吐得他满脸都是。下意识踉跄后退,正还待说点什么,只见那清癯的僧侣拉了拉他的衣摆,微微摇头。一声仿似是跨越了千年的叹息,只见那清癯的僧侣回头,牵出个诡异而又无声的笑容,那李二少爷看看自己这断腿上的牙印,心底里仿似有一道惊雷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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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处业火非指佛教意义上的业火,而是表愤怒的无明业火的简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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