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是来找新衣裳的吧?”老婆婆戳穿了它的心思。
“一样的一样的。”三花猫摇着尾巴,倒也不避讳,“婆婆缝到哪里了呀?”
“还差一些。”老婆婆笑呵呵地说着,目光落到了林守溪的身上:“这位是……”
“哦,这是本尊的御前侍卫,负责调查这两天三界村发生的怪事。”三花猫说。
老婆婆点点头,也请他一同进来。
林守溪走入了这间死气沉沉的屋子,屋子里的一切都很老旧,桌椅的边角甚至有了包浆,那一件件精美的偶衣就这样随意地挂在屋子里,宛若一张张剥落的人皮,却看不到一滴血。
“你们其实是来审问我这个老婆子的吧?”老婆婆笑着问。
“嗯……倒也不是。”三花猫支支吾吾道:“其实本尊是来借钱的。”
“怎么?尊主连棺材本都不想给老婆子留了?”老婆婆笑着说。
“不是不是,一切都是为了抓捕坏人,绝非本尊擅自搜刮民脂民膏。”三花猫连忙解释。
老婆婆却是摇头,“你们抓不住他的。”
“为什么?”林守溪立刻警觉了起来。
“因为这不是人为的,而是龙神的报复……”老婆婆盯着身前的偶衣,话语怅然:“这片土地是龙神的土地,我们皆是冒失的闯入者……龙神的诅咒开始应验了,我们都会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的。”
“龙神?诅咒?”
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婆婆的回答远远超过了林守溪的预料。
“外乡人,你可知道拜鳞节的来历?”老婆婆问。
“愿闻其详。”林守溪不会放过任何的线索。
偶衣婆婆坐进了一张太师椅里,开始讲述数百年前的旧事。
“这片土地原本是真龙的沉眠之处,龙的领域是神圣的,不容许外人肆意踏足的,当年我们的先民来到了这里,恰好目睹了巨龙破土而出的新生……”
老婆婆悠悠地谈论着往事,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女孩,便亲眼见到了大地开裂,白骨升空的场景,那是萦绕在她脑海三百余年的梦魇,偶尔回想依旧会被记忆中的威压弄得喘不过气来。
“那时候天还下着大雪,地面都是硬得不像话的冻土,但这种难以撬动的泥土,在巨龙利爪之下轻而易举地被撕扯开来了,我们是跪在雪地中的蝼蚁,只要它扭过头朝这里看一眼,我们都会成为埋在冰雪中的尸体。”
“但它没有……”
“它扇动翅膀,风就聚集在了翼骨之下,托着它飞往南边……拜鳞节即是龙腾之日……”
活到现在的人里,老婆婆是当年那一幕场景少有的见证者,近来越来越多的人死去,老婆婆迫切地想要将这幕深埋心底的场景说出去,那是她对于龙尸的信仰与畏惧。
莫说是林守溪,纵是三花猫也感到震惊,她曾听杜切说过,这片土地是一片福地,过去它是真龙诞生之处,未来也会是,当时它不解其意,如今才恍然得知,这里竟还有这样的历史。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当时我们目睹了巨龙飞走,在恐惧中逃离了这片土地,多年之后才又回来,但那时候,龙早已没了踪影,原本腐烂污浊的土地上,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株神木——也就是今天的神桑树,那时候神桑树还很幼小,远远没有长成今天这样。”
老婆婆的大部分记忆都已模糊,但三百年前关于巨龙与神木的事却清晰得恍如昨天。
“原来神桑树是那时候长出来的啊……”三花猫恍然地说。
这棵树的年纪倒是比自己想象中要小很多呢。
“是啊,神桑树净化了方圆的大地,我们才得以在这里生活。”
偶衣婆婆长叹,道:“但当初,我的老师是不同意在此处生存的,她说,这里是龙的故居,龙的居所是神域,是绝不容许凡人侵犯的,我们擅自踏入了它的领地,它的诅咒便会萦绕在外面身上,我们永远也无法逃离……”
“原来是诅咒应验了嘛……”三花猫后背发凉。
“当然。”偶衣婆婆的话语愈发激烈:“他们死去的模样你们不是没有看到,没有征兆,没有伤口,平静得像是沉眠……这不是神明的诅咒又是什么?除了神明又有什么东西可以做到?老师……是对的。”
林守溪静静地听着,他相信偶衣婆婆的传说,但不相信所谓的诅咒。
哪有三百年才爆发的诅咒,更何况是在这个时间点?他依旧举得凶手在三界村内。
“婆婆,你还记得那头龙尸的瞳孔是什么颜色吗?”林守溪心绪忽动,鬼使神差地问。
老婆婆略一回忆,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苍碧之瞳。”
……
三花猫听着龙尸的传说,这才恍然想起,魔巢的坏人们似乎也想将它变成一条龙。
自己也会变成满身白骨,心脏如瘤,瞳孔着火的怪物吗……这也太吓人了,哪有猫猫可爱……三花猫战战兢兢地想着。
它抬起头,却见林守溪的脸上也似布着乌云。
“诶,你怎么了?”三花猫抓了抓他的衣角。
林守溪摇摇头,没有回答。当初在神域里,楚映婵曾经说过,苍碧之瞳的龙王可是介于隐生级与太古级之间的恐怕怪物,当年,它曾经撞破神墙,引来了祖师法身。
这是三百年前的旧事,这头苍碧之龙应也被制服,骸骨浸泡在了神浊之中,防止苏生。
这明明是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却像是被恐慌与不安攫住,跳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
林守溪深吸了一口气,他欲取出真言石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确实可以将仙村所有人召集过来,以真言石一个个问,但那样效率太低,等问完估计天都黑了,也未必会有结果。
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将那人引出来吗……
另一边,偶衣婆婆则似看破了生死,她对于即将来临的黑夜浑不在意,还在和蔼地笑着。
她摸着三花猫的猫头,问:“尊主大人,你想要看看你偶衣的模样么?”
“诶,偶衣不是还没有做好吗?”三花猫好奇道。
“制作偶衣需先绘图,然后根据所绘之图去缝制,婆婆可以给你看看所绘之图。”偶衣婆婆笑着说。
三花猫立刻答应了,她对于此事确实也好奇了很久。
偶衣婆婆领着猫走到了内堂,来到了一幅画前,婆婆掀开了遮画的布,一幅清新明亮的画就这样摆在了三花猫的面前。
画中的少女跪在神桑树下,长着毛茸茸的尖耳朵,她口中叼着银灰色的鱼,回眸望来,淡绿色的眼眸反射着光,澄澈透明,那一绺绺纤细的发也像是布带,被阳光照到的地方呈现芽黄色,阴影处则呈现青灰色,她面容清纯,却裸着肩背,扣环式的半透明短裙绕臀而过,一条毛绒绒的尾巴从其中挣出,优雅地弯曲着,接近末端的位置系着蝴蝶结。
而双雪白纤细的手臂则套着金色蕾丝的白手套,她一手按着地面,撑着前倾的身子,另一手则做着猫标志性的动作。
“好漂亮……”
三花猫看着画中的自己,一时也有些痴了。
老婆婆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可……可不是龙吗?为什么画的是猫?”三花猫好奇地问。
“你不是更喜欢猫一些吗?”老婆婆揉着它的脑袋说:“更何况……尊主大人,你未来必将君临于更遥远的大地上,你有这样一颗仁爱的心,是龙是猫又有什么区别呢?”
三花猫怔怔然点头,忽然对尊主这个称呼感到不自信。
拜访过了偶衣婆婆,林守溪又去到了杜切家里,杜切并不在家,按照家仆的说法,他偷偷潜去龙鳞镇打探情况了。
正当林守溪对于寻找凶手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封信打破了僵局。
这封信来自魔巢。
它在傍晚时分由使者送了过来。
信的内容很简单,魔巢邀三界村明日以决斗的方式再次确认龙鳞镇的归属,落款处为魔巢圣子慕师靖。
这是一封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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