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皇后?楚国驸马?”
林守溪越听越懵,“你在说什么?”
老人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但他发现,眼前这位少年似乎真的……一无所知。
“你不是楚妙派来的?”老人问。
“楚妙就是你口中的楚国皇后么?”林守溪明悟了些,“楚映婵是她的女儿?”
“你连这都不知道?”老人实在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疯卖傻。
林守溪诚恳地摇头。
老人取出了一份表,翻到某一页,递给了林守溪,道:“这两日也有几名弟子指名道姓要拜入楚映婵门下,但一查户籍,无一例外皆是楚人,楚仙子不甘她娘亲安排,将之拒于门外,你若也是楚皇后花钱雇的,我劝你还是早点坦白。”
林守溪一惊,心想你楚映婵装什么高风亮节,一边拒绝娘亲的安排,一边又要将他逼良为娼……
“你若认识那位楚妙皇后,可以帮我去讨要些报酬,若真要到了,我分你点。”
林守溪很认真地说完,转身离去。
粉色襦裙的双思思在外面等待着,她的身边多了一名男弟子,那位弟子看着俏颜痴痴的少女,冷笑道:“这就一见钟情了?你们这些小丫头,这般容易陷入儿女情长,未来如何能修大道圆满?”
“要你管。”双思思哼了一声,心想他们方才看林守溪姐姐的时候,表情可半点不比她好。
“你真的喜欢这般装腔作势之人?”男弟子好奇道。
“装?哪里装了?”双思思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神明从天空中走过,无意洒下了光,凡人见到了会认为这是天神赐下的神迹,寓意凶吉,但他们不知道,这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神明根本不在乎人怎么想。”
“哼,我看你才是自作多情。”男弟子咬牙道:“你真以为他什么书都不看就能将那卷子做完?别天真了,那些书他定都偷偷看过,今日佯装未读,扮演天才而已。”
“不,他是真正的天才。”双思思以手拍桌,信心十足道。
“鬼迷心窍。”男弟子不屑摇头,“我看这三炷香烧完,他也未必能从里面出来。”
话音才落,香炉中火星微移,有微风拂来搅动烟雾,欲言又止的少女未来得及细想,便见清癯的黑衣少年卷帘而出。
转眼烟消雾散,一小截灰受惊而坠,她回神时,林守溪已从身边走过。
“你……你怎么这么快?”双思思讶然开口。
“你该不会是放弃了吧?”男弟子见那檀香才点,不敢往其他方面想。
林守溪没有回答,他脚步不停,头也未回。接着,老人从屋内走出,将一块挂在墙壁高处的老旧木板取下,这数百年里,朝云阁几度翻新,若论资历说不定还不如这木板年长。老旧木板上刻着一个名字,但名字因神隐而模糊,新板上‘林守溪’之名倒是铁画银钩,清晰醒目。
“仙楼之主年少时的记录已被破除,今后百年,恐怕也不会有人比他更快了。”
老人喟然长叹,他向前望去时,唯见山道上柳树依依,少年衣袂似蝶,早已消失林间。
……
“这么晚才出来?”
空荡荡的前厅,慕师靖正在小憩,白祝可怜兮兮地坐在一边,为慕姐姐敲腿揉肩膀,林守溪从院后走回时,慕师靖睁开眼,话语清冷如秋风。
“你是唯一一个说我慢的。”林守溪无奈道。
“拜完师了?”慕师靖问。
“没有。”林守溪答道:“通过考核者明日还要去升云阁参加一场比试,比试的胜者可自由挑选宗门,败者则由宗门挑选自己。”
“听上去挺简单的。”慕师靖说。
“哪有很简单。”白祝弱弱开口:“白祝以前就试着参加过,很不幸失败了,不过师尊还是直接将我纳为内门弟子了。总之,这比试中每年都不乏大天才的。”
“住口,不许长他威风。”慕师靖说。
“哦……”白祝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你还不回你的师门么?”林守溪问。
“这有何心急的,师尊现在还在北地,不知何时归来,哪怕我回去了也无事可做,不如多玩两日。”慕师靖说。
比起妖浊遍野,邪祟横生的荒外,慕师靖当然更喜欢这里,阳光在层檐青瓦间铺出亮色时,她总会想起自己的家乡,她素来是个冷漠的人,但她依旧时常怀念繁华的故土。
林守溪与慕师靖穿过宽敞而平整的街道,走在喧闹的人群里,脚步放得很慢,白祝则骑着云螺,她慢悠悠地驶过时,引来了许多孩子羡慕的目光。
白祝过去陪楚师姐逛街时,师姐很宠她,经常会买许多小首饰与小玩具送给她,今日,白祝终于明白,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宠爱。
她自己掏腰包买了竹蜻蜓,被慕师靖抢走,买了蝴蝶样式的发簪,也被慕师靖抢走,哪怕是买的糖葫芦,一口都未吃上,就被慕师靖俯身衔去。
“别欺负小白祝了。”林守溪看不下去,为她伸张正义,“我看你也不缺这些钱吧?”
“就是就是。”白祝连连点头。
“那你花的又是谁的钱?”慕师靖淡淡地问。
林守溪无言以对,乖乖闭嘴。
慕师靖一句话将他噎住,转而又去欺负白祝了,“小白祝,等钱花完了,我们就把云螺当掉好不好呀。”
“不好!要动云螺先动白祝。”白祝可是云螺守护者。
“是么?”慕师靖微笑着问。
“不是,白祝也不能动……”白祝紧紧抱着云螺,一动不敢动。
可怜的白祝遇上了可恶的妖女。
他们在云空山附近的集市闲逛了一圈,引来了不小的骚动,许多人听说山下来了两位极美的仙人,纷纷前来一睹真容,林守溪回首望去时,后面已跟了浩浩荡荡上百人的队伍了,他们只得躲入小巷避绕过去。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烦恼。
夕阳西沉。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来到墙中一日了。落日沉入血红的天际,白云成了彩霞,它们铺在天上,像是巨鸟张开的翅膀。
与此同时,云空山腰的一座青玉色府邸间,素衣黑尺的楚映婵亦静立着眺望夕色,宁静的双眸倒映霞火。不知为何,每每眺望夕阳之时,她总会想起镇守神域崩落的那一幕。
彼时的天空宛若黄昏之海,古代的邪君莅临镜湖,其真身与倒影皆伟岸不可视,那个名叫林守溪的少年手握真言石转身,背对着夕阳与邪神说出告白的话语,她是画面中的无关者,但这一幕却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令人久久无法忘怀。
天边褪去了光,楚映婵亦消失在了清冷的崖上,‘楚门’二字在空荡荡的府邸前显得孤单。
这一夜,林守溪与慕师靖皆未休眠。
慕师靖将白日里从白祝那抢来的东西打包收好,悄悄地塞入了她的云螺里,正抱着云螺睡觉的小姑娘浑然不觉。
她立在未点灯的房间里,看了眼林守溪,林守溪正坐在窗边打坐吐纳,浑然忘我。
慕师靖褪去了小鞋,走路时不发出声响,绕过林守溪,跃上了窗户。她靠在窗上,剑斜放一边,修长的双腿一展一屈,手则搭在膝上,她瞥向外面的屋楼,灯火顺着鳞次栉比的街道延伸,消失在了漆黑之地。
林守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侧过头,也朝着窗边看去。
慕师靖的曲线被月光勾勒得锋利而美妙,一半冰冷一半妖媚,她好似时刻带剑的神女,待妖邪来袭之时便会如露水般消失在窗边。
林守溪没有打破这一刻的寂静,他与她一同无声眺望,从城内向外望去,城外的世界成了漆黑的庞然巨物。
不知不觉间,清晨来临。
死证准时发出了嗡鸣,林守溪起身,与她告别,走向了屋外。
他要先去朝云阁,与其他通过考核的弟子会合,随后一同前往升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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