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着你的吧。”我爸爸厉声呵斥道。那老太太吓得赶紧闭了嘴,后退了几步,生怕打她,灰溜溜地就逃走了。
我二姑听见声音,早就在院子里大喊大叫,“你这是干什么呀?丢人不!真是作孽啊!”说着就坐在台阶上拍起大腿来,却并不下来劝。
转了一圈,找不到我爷,他就又提溜着灰色的秋裤,拿着他的尖铁锹,又转到大街上破口大骂。我听尽了我这一辈子听过的最不堪入目的所有脏话,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我这才注意到街角的墙上好像隐隐有血迹,已经被土坯墙上的土吸收的只剩一点褐色的痕迹。地上有一堆碎掉的啤酒瓶渣。这线索有点多,我才上学走俩多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多少事,我的心里不免突突地担心起来。
看着并不像是卖卫生纸的流的血,那是谁的?没看到我妈的身影,她不会……我更担心了。恨不得有十个分身,帮我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又试着去拉他,看着他冻得通红的皮肤,苦苦劝道,“回去吧,爸爸,回去穿上衣服再找吧,多冷啊!”
谁知他居然说“不冷”,丝毫不知道下台阶。他嘴里一边骂着肮脏的话,一边叫着我爷的名字,一边光着脚丫子串来串去地,我真恨不得找个南墙一头撞死。
大街上三三两两的妇女们围作一团,时不时劝说一句:“二牛,你这是干嘛,赶紧回去吧。”像极了观众像表演的猴子扔铜钱起哄再来一个的情景。
我爸爸并不理睬。转了几圈没有找到我爷,就支棱着铁锹,站在大街的正中央,像是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真是滑稽。他习惯性的摸口袋找烟。只穿了秋裤,没有口袋哪里摸得到?摸不到烟就扭头对我说:“给我买烟去。”
“我没钱。”我小声地说。
“赊着。”我不敢违逆,赶紧去马路上的小卖部买烟,小卖部的老板问我:“你爸爸那是在干嘛?”我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
接到烟,他又来来回回溜达了好几趟,最后实在找不到我爷,才恶狠狠地用铁锹把我爷家的大铁门疯狂地掺了好几个大口子,声音尖锐刺耳。把好好的两扇大铁门,掺得伤痕累累。如果这力气能用在劳作上,我们一定能发家致富。
折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直到派出所的人到了,他才算是罢了休。
我终于回到了家,一进大门,我震惊了——这还算是一个家吗?窗户几乎全都被砸碎了,到处都是碎玻璃碴子。木质的窗户框耷拉着木条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洗衣机已经变了形,萧瑟地躺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旁边是一大片血迹。一把铁耙突兀地躺在一边。几个耙钉上还有隐隐的血迹。仅剩的三把勉强能用的凳子,像是被肢解的尸体,到处散落着。门四仰八叉地开着,就像突然发生爆炸的贫民窟。我的心,比这萧瑟的寒风还要冷,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我找遍了各个角落,没有找到我妈,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一定是凶多吉少了。故作的坚强再也支撑不住,眼角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晚上我才知道,我爸爸用铁耙一把招在了我妈的脑袋上,她登时血流如注昏死过去。好几个邻居把我妈送进了医院,至今还没脱离危险。
我爷站在墙头上骂他,他不光不收敛,还喊着要打死我爷。我爷跑得快,可路过的卖卫生纸的自行车也倒了八辈子血霉,被抻住就是一顿暴揍,卫生纸被扔的到处都是。一个劝架的叔叔还没说两句话,就被我爸爸用酒瓶子砸破了脑袋。别人见都劝不了,只得从学校叫回了我。
如果这件事被同学们知道了,尤其是被孙英知道了……我不敢想……
丢人,于我而言已经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怎么活着,怎么把弟妹们照顾顾好才是我唯一的大事。作为家中长女,我只得硬生生地挑起这个烂摊子,照顾弟弟妹妹。他穿上衣服,一天都不见踪影。我们四个把被子盖了好几层,在呼啸的北风中哆哆嗦嗦地度过了一晚。
https://zerifeisheng.com/book/30826/7580703_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