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小姑娘堪称福威镖局里的卧龙凤雏,每天霸占着演武场比试较量,林月如招式精湛、拳脚灵活,傅凝蝶内功初成、心思狡黠,愣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两人就这样每天热衷于菜鸡互啄,路过的镖师闲得无聊也各种瞎指点,以至于小姑娘间交手的招式里,已经莫名其妙掺进去许多插眼、踢裆的阴招,极其不做人。
“等你来到武夷山,我都已经武功盖世了。”
傅凝蝶毫不客气的小声说道,心里对于师父乱收徒弟这件事意见很大,只感觉自己的尊崇的地位岌岌可危了起来。
话刚说完,两个小姑娘就再次心无旁骛的投入了吃饭比试中。
“文定,你怎么都不说话?”
江闻小声对寄予厚望的二徒弟说。
洪文定从食不言寝不语的状态里遁出,郑重地对江闻说道:“我爹现在应该还在广州城,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他。”
说到洪熙官,这也是江闻前去广州的目的之一。
南少林三十六房与武当俗家弟子的殴斗越发激烈,广州城此时俨然化为了江湖战场,各色势力也在其中浑水摸鱼,江闻就指望早到许久的洪熙官能摸清虚实,也省下自己到处打听的功夫。
“你爹属于是娶了新老婆就忘了旧儿子,就该带你去找他们看看。”
江闻叹了一口,单独凑近洪文定低声说道,“说到父母,我先前去福州府衙发现了傅家的卷宗,从传禀的消息来看,凝蝶的父母家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洪文定举筷子的动作一滞,幸好表情上没有丝毫的改变,自然而然地看了天真无邪的傅凝蝶一眼。
在坐的人都是母亲去世,但只有洪文定小小年纪就清楚家破人亡、沦为逃犯的苦痛,能够生出感同身受的情绪。
自己当初至少有爹相依为命,而凝蝶所能依靠的,就只剩下这个人丁稀少却亲如一家的小门派了……
“师父放心。”
洪文定斩钉截铁地说道,“今后我爹娘就是她的爹娘。”
江闻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顿饭在风卷残云的氛围里很快就结束,而喧嚣嘈杂的声音也恰到好处地从镖局门口响起。
林震南前方开道,而锦衣玉带、雄姿英发的耿精忠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大步流星地走到福威镖局大堂之中,朗声说道。
“江道长,我听林总镖头说你即日就要远行,为什么不告诉我呀!莫非是王府招待不周?”
和先前西湖宴饮达旦的耿精忠相比,如今的他显然摒弃了往日的鲜衣怒马、高歌过市,一举一动都有了明确的目的性,只出现在他认为自己应该出现的地方。
江闻跟在耿精忠的身后几步,“几日不见,世子果然虎虎生风、不可小觑。江某远行这样的微末小事,如何能劳世子记挂呢?”
一唱一和着,两人摆脱了王府亲信往里面走着,说话的声音却逐渐洗脱了客套敷衍,表情中都带着心照不宣的意味。
左右无人的时候,耿精忠看着江闻,终于叹了一口气。
“江道长,古人一字尚可为师。就算今天您不认我,我也要叫您一声师父。”
随后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绣缎文书,顺势塞进了江闻的袖子里。
江闻没有打开那份文书,反而笑着说道。
“有进步,都会说‘您’了。”
耿精忠略微窘迫地看着江闻,小声说道,“我按您的办法笼络人心,如今靖南王府里已经再无障碍,可偏偏送到清庭的袭爵文书如石沉大海。”
他扼住袖口冷声说道,“我那岳父肃亲王豪格传来消息,三藩之中平西王吴三桂已经大力支持我袭爵,偏偏平南王尚可喜那条老狗默不作声,据说还正打算修书自请削藩……”
江闻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削藩?
尚可喜可真敢说啊。
平西王和平南王不过一字之差,对待清庭的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吴三桂表面上恭顺忠信,带着大军深入云南追杀南明永历皇帝,但他的野心从未磨灭,多次向清廷表示底线就是自己带着的关宁铁骑不能被削,吴家该有的荣华富贵也不能断绝。
而尚可喜就不一样,早在顺治十二年曾具疏请解下兵柄,但清庭认为当时江南地方未宁,姑且留待后议。
再后来康熙时期的三藩之乱导火索,也是尚可喜上书请削藩的奏折。自孔有德死后,汉人三藩本应该互为犄角之势,相互扶持谋求利益,可尚可喜的行为显然不这么认为。
或许在他的眼中,清庭坐大已经不可避免,与其蛰伏越冬就不如早点投顺,借着清庭千金买马骨的机会第一个出局,反而能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
但他想做的这件事,另外两位藩王是决计不会允许,也不能允许的……
“世子客气了,您是想让我作为使节出行,劝说平南王幡然悔悟对吧?”
江闻阴恻恻地说道,“劝说”咬得两字格外用力。
耿精忠也笑得不怀好意:“尚可喜当初屠城七十万,如今夜夜在府中见鬼,据说极度宠信一名叫李行合的江湖方士。师父或许可以从这人身上入手,找到尚可喜的把柄……咳咳,找到他的心病……”
然而耿精忠没有明说的是,当初广州屠城七十万理应有一半是他父亲耿继茂的功劳。
参照先前江闻献计,耿精忠如今风头正劲,理应韬光养晦贯行外结郑家、内修军政的战略,江闻表示愿意帮他搅乱半壁局势,换取耿家发展的时间——耿精忠不知为何发自内心地相信面前这人,完全能够做到这一点。
“世子放心,一切自有安排。”
两人密谈完毕回到厅堂,又恢复了世子和门客该有的客套,把酒言欢不在话下,席间白总兵为了热闹气氛,特意讲起了自己最近遇上的怪事。
福州城混乱不久,自前天起耿家便接管了福州府衙行政工作,开始清点档案与吏员,对待质所中的犯人更是严加看管。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福州府衙待质所中竟然有两名死囚被人趁夜劫走。福州府衙里耿家派出重兵把守巡逻,却没有一人能够察觉,就仿佛两名囚犯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白总兵说到这里,似乎还没发现自家世子的脸色有点不虞。
见在场众人都竖起耳朵听,江闻也目露惊讶地看着他,白总兵更忍不住在这位世子红人面前显摆,继续说道。
两名身份不明的犯人消失后,狱卒连忙禀报上峰,事情才层层传到白总兵耳朵里,等他带人前去也只发现一处可疑痕迹——他亲眼看见狭窄囚牢铁栏上,被人特意被系上了一朵海碗大小、鲜**人的金丝绒大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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