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霜儿随着江闻的目光看去,鸡足山麓在空濛的山林烟霭中,显出一种格外的静谧,周围的树木郁郁葱葱,苍翠欲滴,在寂寂空山独自娴好。
对于这个声音,骆霜儿在这几日里并不陌生,但这一次身处林间,她方看见一阵山岚扑面涌来,耳中全是古寺钟响不绝,红尘繁华和人生世事只如镜花水月,转瞬寂灭,而大自然的勃勃气象,却是永远的枯荣继替,生机长存。
“想回去固然重要,可霜儿姑娘你知不知道。”
江闻一指满眼氤氲的咫尺山林,“你如今想找的下山之路,或许应该往山上、往更高处找。”
…………
江闻老早就猜到,一旦骆霜儿得知了广州城如今的形势就会坐不住。
话又说回来,他江闻又何尝不是,三个徒弟如今还留在城里,即便知道骆元通、应老道这两个老狐狸会替他照顾,可江闻还是没办法完全放下心。
但已经试探出水底深浅的江闻,自然不会贸贸然地冲回去,他懂得自己更应该借这个脱身的机会,试着看清事态的全貌,再带着更强大的力量回去解决问题。
但从眼下来看,自己怎么回去似乎都成了一个大问题,他思考了三天三夜没合眼,也没有找到一个万全之策。
江闻如今的右手骨折未愈,拳掌功夫就难免弱了几分,丹田的严重内伤更是仅靠几种内功压制着,才没有恶化发作。幸好他有在武夷山上常年运功后躺尸的经验,久病成医的人自然有办法解决问题,唯独担忧的是,他一旦与人全力动手必然发作,这就难免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风险。
而骆霜儿就属于标准的累赘了,此时的她武功全失,凭借拳脚功夫勉强可以行动,但身体才在豆蔻之龄,不要指望她能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眼下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到最后肯定会成为负担。
从客观上来说,这两人真要搭伴回广州,还不如先在山里把伤养好,准备万全之后再重出江湖,反正广州之乱如今牵扯了多方势力,没有那么容易决出胜负,这一点江闻十分肯定——除非清廷甘愿放弃筹谋了大半年的围剿郑成功计划,派兵南下支援尚可喜平乱。
但这件事就更加无稽了。
对清廷方面来说,他们已经兴师动众地派遣征南大将军达素压境,只要能一举消灭盘踞多年的郑氏,绝除东南沿海的威胁,那广东自然无险可守,就算被反贼占据也无关痛痒,后续就像是他们在三藩之乱时的操作一般即可。
因此,平南王尚可喜带着亲军被义军围堵在广州里,难免让坐天下的清廷有些脸面无光,可事情自古祸福相倚,它反而能极大地削减平南王府和尚家的实力,一增一减之下,坐山观虎斗的人必然得利,到最后若是尚可喜撑不住向清廷求援,那么名闻天下的三藩,毫无疑问就要变成两藩了。
总而言之,优势在我。
“骆姑娘,其实江某昨夜在打探消息的时候,已经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
江闻成竹在胸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尽显江湖中人的智慧,抛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如今身处何处?”
骆霜儿歪了歪脑袋,答案刚要脱口而出,目光却对上了江闻似笑非笑的眼神,随即陷入了思索。
答案当然是云南宾川鸡足山,可江闻的重点不在于鸡足山位于哪儿,只在于这座鸡足山是什么地方。
鸡足山形势雄伟,因山距三州之胜、峰秀数郡之间而闻名,更因为佛祖释迦牟尼的大弟子迦叶抱金褴袈裟入定鸡足山,开华首门为道场,自此与五台、峨眉、普陀、九华山齐名,成为了世间佛土之一。
这个名声,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朝圣之人,带来了如今香客信徒往来不息的盛况,更常有五步一拜地的僧人居士来到鸡山朝拜。繁荣之下,山下就开始有了完善的旅游产业,从抬轿、滑杆到租马一应具全,专供各地手头阔绰的香客们使用,各色货物自然也络绎不绝。
这种情况与武夷山的下梅镇异曲同工,对于江闻自然不会陌生。
江闻听着山上传来的钟鼓之声,只觉得时而身在化外,时而又处在凡尘,缓缓说道:“我们如今身份敏感,不便暴露,所以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混进这些烧香还愿之人里面。”
“我们混进去?”
骆霜儿一开始有些迷惘,可慢慢地也忍不住两眼放光,拍手说道:“对呀,如今能有办法横穿几省的人,肯定有官府的点头允诺,说不得还是哪家的达官贵人,自然也不会有人盘查他们!”
江闻笑得很开心,骆霜儿能领悟到这点就很好,他可不希望带着猪队友一路胆战心惊,如今能领悟核心思想,后面的事情自然就好办多了。
就像骆霜儿猜到的那样,鸡足山作为佛门圣地,各地往来的香客本就是最好的掩护,如果能找到同样来回于广东的队伍,一路上的风险无疑是最低的,就算真有人去盘查询问,也只能得出两人“有出无进”的匪夷所思答案。
“霜儿姑娘,这个办法虽好,但仍需要戒急用忍。我们当务之急,是先上山找座香火鼎盛的寺庙住下,然后注意打听各路香客的来历,此后短则数日、长则半月,肯定会有合适的目标出现。”
江闻之所以这么有信心,是因为他昨夜在山下打探时,就遇见了不止一队香客趁着夜色而来,也是靠他们才能源源不断地携来外界的消息——千万不要小觑这个时代的地理隔绝的威力,如果不是频繁有外界来往,云南人迹罕至的大山之中往往只知土司之名,连换了皇帝都不一定清楚,又如何会有关于广州之乱的最新消息?
“半个月吗……”
骆霜儿已经开始心动,这办法要比她无头绪地乱冲乱撞靠谱许多,只是所花费的时间成本还让她有些许犹豫,于是下意识地又看向了江闻。
“实不相瞒,江某对于经脉之疾颇有研究,区区奇经八脉受损之疾,在半个月内帮姑娘你治愈伤势,其实也不在话下。”
眼见略显焦躁的骆霜儿逐渐平静,江闻立刻又抛出了更多的好处,只是他没好意思说对内伤真有研究的是元化子,自己大部分时间属于被研究的对象。
“冲脉为病,用紫石英以为镇逆;任脉为病,用龟板以为镇摄;督脉为病,用鹿角以为温煦;带脉为病,用当归以为宣补。这四味主药若能按时服用,则大事可成。”
〸可能是被江闻成竹在胸的模样所影响,骆霜儿笑靥终于绽开,朝着江闻重重地点了点头:“好的江掌门,霜儿愿意相信你。”
见对方终于信任了自己,江闻微微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己忽悠小姑娘的本事还没退步,但其中也免不了有袁紫衣平时替自己吹嘘的因素在。
随后,江闻又嘱咐了一些计划的细节,骆霜儿的聪慧不弱于人,又有长年心镜的影响,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在江闻的协助下清理干净背后的脏污,化身成为了一个落落大方的官家小姐,而江闻顺手把韩王青刀挂在腰间,仍做江湖豪客的打扮。
不消多时,两人已经收拾干净树洞禅室,并肩沿着山道缓缓走去。
“为了掩藏身份,我们俩今后暂且以兄妹相称,对外就说咱们来自崇安县武夷山。说起武夷山,你有没有听说过武夷山的大王峰?”
江闻借着机会连忙说道:“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坐落山上的武夷派更是校园环境优雅,教学设施齐全,有着一流的师资力量,目前培养着大批的武学精英,错过一天终身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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