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这么劝说着自己,强迫自己继续听下去,不去回忆井中白影踩在树枝上的沙沙脚步声。
一道脚步、两道脚步……
红豆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不是江闻,更可能的是娘回来了!
三道脚步、四道脚步……
声音渐渐接近,方向也很明确,依靠自己锻炼过的听声辩位,已经能够想象出前来者的姿态,应该是弯着腰、身体比常人要轻,径直走来。
五道脚步、六道脚步……
都是这样的姿势,那一定是孩子们了!练习轻功要求身材轻盈,异于常人,总不可能这么多的轻功高手提纵起步,并肩携手。
第七道脚步……
第八道脚步!
第九道脚步!!
第十道脚步!!!
红豆已经懵了,她刚刚劝说自己摒弃杂念,内心已确认来人是母亲朱小倩和孩子们,但现在的脚步声越来越杂,出现的方位也散布四周!
孩子们怎么可能拉起搜索网,一点一点摸排前来呢!
强烈的压迫感转化为窒息,红豆双手胡乱抓着什么,直到手指碰到了洪熙官掉落在旁的夺命锁喉枪,兵器上直刺灵魂的冰冷携带着杀气,才让她如梦初醒。
这么多人,一定是清军追过来了!
红豆咬着下唇,表情悒悒,最坏的情况难道发生了?孩子们又落入了清兵手里,还派轻功高手前来抓捕自己?!
八岁的红豆曾经面色苍白,匍匐在屋顶,将身体压低在屋脊鸱尾处。一排排送福献寿的屋檐仙人、瑞兽,与年幼的自己只有咫尺之隔,却都带着与白天不同的咧嘴怪笑。
那道白影仍在逡巡,时而飘荡到树梢,时而贴着地面晃动,飘忽的裙角拂过地面却荡然无迹,已经从矮树转上高枝,或许在什么时候,就会平视屋顶,用古井死水般的苔绿眼珠盯着自己……
童年的记忆骤然活跃,红豆拼命提醒自己,现在的自己有一身武功,还有飞檐走壁的轻功!
但转念一想,什么样的轻功,能像白影般倏忽出没呢?
“必须先跑,不能让人围住!”
这个想法顺嘴说出,红豆的求生欲已经无法抑制,她看向身边,洪熙官仍然昏迷不醒,四根银针插在他的胸口。
窸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过一处处断墙残塬,彼此之间沉默不语,已经逼近了藏身的小屋,却好像被什么东西震慑住、迟疑着没有行动……
是清兵!
他们一定是畏惧洪熙官!
红豆狠狠咬牙,味甜鲜血从嘴唇滚落,她绝定不再坐以待毙,不能像记忆里那样,直到天快亮才被母亲在屋顶找到,已经面如土色地诞罔胡言。
一手揽住洪熙官,一手抓住夺命锁喉枪,这些重量让她难以自如行动,却让她有了些许安全感。
她趁机将屋后柴门轻轻推开,门枢咿咿作响。
声东击西不需要有人教,红豆抓起江闻丢在地上腐败的猪肉,用暗器手法远远扔出窗外!
声音瞬间嘈杂!
红豆毫不犹豫地跃入田野间,打算和清军略一照面就遁入树林深处!
可跑出好远,当她回头的时候,耳中还听见声音,眼里却一无所获。
四散的声音微渺无影,就像融入了地面。
红豆茫然地看着四周,终于发现村中央荒废的小路里,正有一些人排成两行,影影绰绰地行动着。
苍白失血的脸色、浓厚异常的妆容、红绿粗鄙的衣裤,这支扎纸人般的队伍并列前进着,姿势僵硬无比,拿着发不出声音的乐器喜气洋洋地吹打,动作可笑又骇人。
但他们在荒村中招摇过市,肩挑行走着扭捏作态的,却是一副没有上盖的,颜色鲜艳到刺目的朱漆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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